魏帝的眉頭瞬間擰緊,眼中閃過一絲被戲弄的愠怒。
這簡直是村夫愚婦的無稽之談!他正要發作。
“對對!”
元淳卻仿佛沒察覺到帝王的怒氣,反而更加急切地點頭,語速快了起來,帶着孩童特有的、毫無邏輯的跳躍。
“老黃頭哼着說,‘杩槎立,竹籠填,分水嘴兒安中間,龍王見了也靠邊!’ 父皇父皇,這‘杩槎’是不是就是樹枝捆?‘竹籠’是不是裝石頭?‘分水嘴兒’是什麼呀?是不是像……像我們宮裡的鯉魚池,那個石頭刻的、讓水嘩嘩分開流的怪獸嘴巴?”
她一口氣說完,還歪着頭,用那雙清澈得近乎愚蠢的眼睛,充滿“求知欲”地望着魏帝,仿佛真的隻是在分享一個有趣的童謠,求解一個幼稚的問題。
禦書房内,死一般的寂靜。
魏帝臉上的愠怒,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驟然凝固,随即,眼底深處翻湧起驚濤駭浪!
他死死地盯着眼前這個一臉懵懂天真的小女兒,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她。
杩槎!竹籠!分水魚嘴!
這哪裡是什麼堵老鼠洞的兒戲!
這分明是失傳已久的、蜀地都江堰用以分流殺勢、穩固堤壩的精巧工法!
以木構三角架(杩槎)截流,以竹籠裝石穩固基礎,以魚嘴狀分水堤将洶湧江流一分為二,化害為利!
工部那群飽讀詩書的蠢材,呈上來的盡是勞民傷财、遠水難解近渴的笨法子!
而這看似愚鈍的童言稚語裡,竟藏着如此精妙、迅捷且省費的應急良策!
魏帝的目光,第一次褪去了所有審視和漫不經心,變得無比銳利和深沉,如同最精準的刻刀,試圖剖開元淳那張天真無邪的面具。
是巧合?
是有人借她之口?
還是……這個女兒,當真在太學裡,開出了他意想不到的“慧根”?
元淳依舊仰着小臉,眼神清澈,帶着孩童特有的、等待解答的期盼。
隻有她自己知道,寬大袖袍下緊握的拳頭裡,指甲早已深深陷入掌心,帶來一陣尖銳的刺痛,提醒着她此刻如履薄冰的險境。
“福全。”
良久,魏帝終于開口,聲音低沉而緩慢,每一個字都帶着千鈞之重。
“傳工部尚書、水部郎中,即刻觐見。另外,”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元淳身上,那眼神複雜難辨,有審視,有探究,更有一種前所未有的、如同發現璞玉般的銳利,。
“把公主方才所說的……那個‘童謠’,一字不差地記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