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間束帶,并非尋常玉帶,而是鑲嵌着九顆鴿卵大小、光澤内蘊的深海玄珠,以烏金蟠龍扣相連,沉重而尊貴。
整件衮服,華美到了極緻,也威嚴冰冷到了極緻。
它靜靜地躺在明黃的錦緞上,仿佛一頭蟄伏的玄金巨龍,無聲地散發着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那濃烈的玄金之色,幾乎吞噬了周圍所有的光線,唯有十二章紋和龍睛紅寶石的微光,如同深淵中凝視的眼睛。
福全和幾名内侍大氣不敢出,捧着托盤的手都在微微顫抖。
這件衣服本身,就帶着一種令人靈魂戰栗的重量。
元淳緩緩站起身。
她走到托盤前,目光如同最精準的刻刀,一寸寸掃過這件象征着帝國最高權柄的玄金衮服。從威嚴的龍首,到繁複的十二章,再到那沉甸甸的玄珠束帶……
她的臉上沒有任何激動,沒有欣喜,隻有一片深不見底的平靜。那平靜之下,仿佛醞釀着足以吞噬天地的風暴。
她伸出手。
那隻纖細、骨節分明的手,在燭光下顯得有些蒼白。
指尖,輕輕觸碰到了衮服那冰冷滑膩的玄金錦緞。
觸感冰涼,如同深秋的寒潭,帶着一種沉甸甸的、屬于權力本身的重量和……孤寒。
“更衣。”
她淡淡吐出兩個字,聲音平靜無波,卻如同金鐵交鳴,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
福全渾身一顫,連忙示意内侍上前。
沉重的玄金衮服被小心翼翼地展開,如同展開一幅承載着天命與血火的畫卷。
内侍們屏住呼吸,動作輕柔得如同對待易碎的琉璃,将這件象征着至高無上權力的華服,一層層,一件件,披戴在元淳清瘦卻挺直如劍的身軀之上。
玄金雲錦覆蓋了玄色常服。十二章紋的輝光取代了素淨的線條。
冰冷的龍首盤踞在肩頭,紅寶石龍睛在燭火下閃爍着洞悉一切的寒芒。
沉重的玄珠束帶勒緊腰身,帶來一種近乎窒息的束縛感,卻也賦予了一種掌控天下的力量。
當最後一片衣襟被整理妥帖,束帶扣上那枚沉重的烏金蟠龍扣時——
元淳緩緩擡起頭。
銅鏡中,那個身着玄衣、執掌乾坤的監國長公主已然消失。
鏡中之人,玄金衮服加身,十二章紋流轉,龍睛赤紅如血。
烏發被一頂同樣玄金為底、鑲嵌着九顆東珠和展翅金鳳的帝冕束住,垂下的十二旒白玉珠微微晃動,半掩着的眼眸此刻卻翻湧着足以令天地失色的威嚴。
她的身姿依舊清瘦,但在那玄金衮服的襯托下,卻如同山嶽般巍峨!
周身散發出的,不再是監國的威壓,而是真正屬于九五至尊的絕對氣場。
那氣場冰冷、孤絕、帶着一種曆經血火淬煉後的、不容置疑的霸道!
福全和所有内侍早已匍匐在地,額頭緊緊貼着冰冷的地磚,身體因巨大的敬畏和恐懼而劇烈顫抖着,連呼吸都幾近停止。
元淳靜靜地看着鏡中的自己。看着那身吞噬光線的玄金,看着冕旒後那雙深若寒淵、燃燒着冰焰的眼眸。
沒有激動,沒有感慨。
隻有一種冰冷的、塵埃落定的了然。
她緩緩擡起手。
寬大的玄金袍袖垂落,袖口的雲海翻騰。
那隻手,骨節分明,在玄金的映襯下更顯蒼白,卻帶着一種掌控乾坤的絕對力量。
指尖,輕輕拂過胸前那象征着“照臨四方”的日輪紋章。
冰冷。
堅硬。
如同這權力本身。
她的目光,穿透銅鏡,穿透書房的牆壁。
仿佛看到了太極殿那空懸的盤龍寶座,看到了匍匐在丹陛之下的百官,看到了北方那片燃燒着血仇的土地,看到了那個蟄伏在風雪堡中的宿敵……
玄金衮服在身。
鳳冕已束發。
這萬裡江山,這滔天血債,這盤以天下為注的棋局……
執子者,已定。
登台者,唯朕!
“傳旨。”
元淳的聲音響起,透過冕旒垂下的白玉珠簾,如同來自九天之上的神谕,帶着不容置疑的裁決力量,響徹在死寂的書房内:
“三日後,二月初十,卯時正刻——”
“朕,元淳,于太極殿——”
“承天命,登帝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