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霜重。
葉嬌凝赤手空拳,在練場上反複出招。拳落如雷,砸得地面泥土四裂,拳風夾着白氣直逼人臉。
她的力量極強,出拳快、狠、準,身法利落,爆發力遠勝常人。
龔三水坐在邊上,目光不動,看了一陣,說:
“力道足夠。可是路徑太直。”
葉嬌凝停了下,抹一把汗。
“你太依賴自己一身力氣了。”
“出招一條線,起手落手沒變過。強是強,一旦對上識貨的,一眼就看穿了。”
“你這幾仗打得順,全靠身子骨硬,膽子大,吓住人。但打仗不是單挑。你破開一人,後頭還有十個。招式不變,終歸破綻太大。”
葉嬌凝沉默。
她一向靠身體頂人,仗的是天生底子好。可真有旁人指點,才知道這行當裡不隻講狠,也講法子。
力是一時的,技是長久的。
拳法一道,講究勢起、路轉、意守三門。勢為起手,轉為變化,意為收放之間。隻憑蠻力沖殺,雖能壓人一時,但面對成體系的訓練與武技,遲早會輸。
葉嬌凝站穩,再一次舉拳。
“再來。”
龔三水站起來,拍了拍衣擺,“今日就打這一式,打到你自己改了它。”
……
新官上任三把火,這二當家才來不久,寨子裡就有了極大的變化。
南坡那塊空地被他劃成了練武場,共分五塊:一塊練拳,一塊跑圈,一塊站樁,兩塊空着做号令和罰站。掌櫃穿着舊皮襖,站在高處,身邊跟着個随手寫賬的小厮。他一手叉腰,一手敲盆,一邊吆喝一邊記人。
“這批喽啰身上有舊傷的,分去後營;女的分三組,揀弓準的進雜營,不準的就練紮馬;年紀小的歸我,白天跑圈,晚上背拳譜。”
黑臉張、斜眼虎幾個原先的小頭目都站在邊上,跟着聽、跟着記,沒誰敢插嘴。小厮一手拿筆一手提着個賬本,一邊寫一邊看着掌櫃點人。
一個小瘦子舉手:“我眼神好!能當哨兵嗎?”
洪山根低頭一看:“你看得見飯粒?”
“能數清八顆綠豆!”
“行了,那你當‘豆子哨’。盯人不行,盯口糧總行。”
黑臉張和斜眼虎面面相觑,仿佛自己也成了綠豆。
山寨換頭,最怕的不是打不過,而是人心不服。
尤其這些個老寨子裡混久了的頭目,拳腳不見得好,威風卻耍得慣,最看不得一個做賬的外人來指手畫腳。可這洪山根一來,先分糧、再分人,事事記賬,竟沒人敢撂挑子。
這年頭,真能把賬做活的,比能把人打趴的還稀罕。
杜東在旁邊看了半個時辰,終于忍不住開口:
“你按啥分的?”
洪山根頭也不回,指着遠處一個練拳的壯漢:
“那人肌肉大,底盤卻不穩,典型的下山路多了沒打過仗——練不得軍陣,放前營沖鋒用;”
又指了指一群坐地上哭鼻子的孩子:
“這幾個哭得兇的,留着,哭完還練得下去的才有心氣,不然喂飯都白搭。”
杜東聽了一陣,悶聲說:“你打過仗?”
洪山根呵了一聲,“沒打過,可打過算盤。”
“你這些分法,兵營用的也不過如此。”杜東道。
“那是他們沒見過虧本的買賣。”洪掌櫃笑眯眯的。
“人是成本,命是資源,練錯了要賠本。我管的是帳,人家管的是人命,最後都得講效益。”
他回身指了指寨門旁立着的木牌。
上頭寫着三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