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災大難不止。
泥土混着雨水的氣息撲面而來,他将發冠埋入潮濕的土中,指尖在眉心畫出一道淡金色的符紋。當古老的咒語從唇齒間溢出時,狂風驟起,卷着槐樹葉在空地上旋出一道墨色的漩渦。他的雙手在泥土上畫出複雜的紋路,每一筆都像是刻在自己的心口,冷汗順着額角滑落,滴在新堆的土包上。
他猛地睜開雙眼,飛揚的長發頓時落在了地面。
「靈子在上——」
話音未落,無數細如遊絲的熒光從土中鑽出,如銀河倒懸般纏繞在皖欽指尖。他望着那些泛着微光的絲線,忽然想起流螢說過的話:「靈子是神的眼,看盡世間因果……」
靈子,是相當有靈性的一種族,是由一位神的魂識分裂而來,用來輔佐那位神記載世間萬物,因果循環。如果要将其劃分,應當是隸屬于冥界。
「前三日醜時,可有記錄紀王府白衣人之事?」
靈子們聽了皖欽的發問,上下跳動,猶如人像點頭。
「是何族類?」
靈子們光繭如心跳般收縮,内裡浮現靈族圖騰。
「目标是否與我有關?」
然而此刻,那些本該溫順的靈子卻在半空瘋狂跳動,熒光組成的圓圈忽而收縮忽而膨脹,像一顆掙紮的心髒。皖欽的心跳驟然加快,他看見靈子們在「正确」與「錯誤」之間瘋狂切換,熒光碎成無數光點,如同暴雨前的蟻群。
「轟 ——」
一聲悶響在耳畔炸開,靈子們如煙花般四散崩裂,刹那間天地陷入絕對的黑暗。皖欽踉跄着後退,後腰撞上老槐樹,掌心觸到樹皮上的裂痕,涼得像冰。他屏住呼吸,聽着遠處巡夜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又漸漸消失在風聲裡。
回到房中時,案頭的燭台歪斜着,蠟油在紫檀木上凝成蜿蜒的淚痕。皖欽摸出袖中皺巴巴的信紙,筆尖懸在半空,卻遲遲落不下去。
窗外,烏雲遮住了最後一顆星子。皖欽望着手中的發冠,金絲上還纏着幾根斷發,在夜風裡輕輕顫動。
墨水滴在宣紙上,暈開一片深黑的雲。皖欽終于落筆,字迹力透紙背:「流螢親啟:速查靈界異動,事關……」他頓了頓,窗外傳來夜枭的長鳴,筆下的字迹忽然模糊,「事關人族與靈界百年之局。」
燭火突然爆了個燈花,皖欽擡頭望去,隻見窗紙上映着一道狹長的影子,像是誰的衣角,又像是風中搖曳的樹枝。他猛地起身,卻隻看見一片空寂的庭院,唯有老槐樹的影子在月光下張牙舞爪,如同無數隻想要抓住什麼的手。
夜更深了,皖欽吹滅燭火,任由黑暗将自己吞沒。他不知道的是,在他埋發冠的那處土包下,幾縷熒光正悄然滲入泥土,如同蟄伏的毒蛇,等待着破曉前的最後一聲雞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