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請殿下随我來。」
踏入光門的刹那,足底一空,天地化作純白混沌。皔陽下意識攥緊腰帶,卻聽宋權在前方朗聲道:「此乃『縮地成寸』之術,殿下勿驚。」話音未落,視野驟然開闊,一座飛檐鬥拱的道觀已在眼前。
「恭迎太子殿下。」
蒼勁的聲音自殿内傳來。
皔陽擡眼,見宋公負手立于階前,玄色道袍上的雲紋繡工繁複,發髻用玉冠固定,雖面色陰沉如霜,卻自有一派宗師氣度。與記憶中那個在天北城宴會上談笑風生的符修長老不同,此刻的宋公更似深山古松,周身萦繞着拒人千裡的寒意。
「宋公客氣。」皔陽拾階而上,目光掃過殿内陳設 —— 六根盤龍柱頂天立地,地面以八卦圖鋪就,八處圓梯環環相扣,中央供着一尊三足鼎,縷縷青煙自鼎中升起,化作仙鶴形态盤旋不去。
但終歸是山頂,又是短暫的雨止天晴,不免有些寒冷刺骨。
皔陽不禁打了個寒顫。宋公擡手虛引,石桌上忽然浮現三隻青瓷盞,熱氣騰騰的茶湯散出松針清香。「殿下長途跋涉,先飲盞古樹茶驅寒。」
三盞茶下肚,暖意自丹田蔓延至四肢。
「權兒,這裡沒你的事了,出去吧。」
「是。」
語畢,皔陽這才發覺宋權還在身後側,而金光早已消散不見。
皔陽解開腰間布袋,取出紫檀木盒。盒蓋掀開的瞬間,一縷黑霧如活物般竄出,在純白的殿内劃出妖異的弧線。
「大膽!」宋公雙指如刀,金光自指尖激射而出,正中黑霧七寸。隻聽一聲尖嘯,黑霧化作齑粉,空氣中殘留着焦糊味。皔陽定睛看去,木盒内的碎骨已消失殆盡,隻剩幾滴黑液在盒底蠕動,如同垂死的蟲豸。
「此乃……」宋公指尖輕撫盒沿,眉頭擰成川字。
「取自腐屍咽喉。」皔陽沉聲解釋,「全身骨骼皆成此狀,仵作斷言非人間之毒。」
宋公沉默良久,忽然擡手招來一道符火,将木盒懸于火上炙烤。黑液遇火發出滋滋聲響,竟凝成一枚指甲蓋大小的晶體,表面流轉着幽藍光澤。
奇毒……傀蠱……
宋公撚起晶體,逆光處可見無數細小蟲影在其中蜷曲,「此毒非彼毒,乃靈界特有現象,多年前福來村一案便是如此,隻不過......」他忽然住口,将晶體收入符袋,「容老臣三日後答複殿下。」
言畢,宋公指尖翻動,三張黃符自袖中飛出,在空中排成一列:「此為速喜符,可擋三次災劫。」符紙無風自動,竟各自飄向皔陽腰間、袖中、發間,「殿下下山後,切勿輕易離身。」
殿外忽起山風,卷着殘陽落入雲海。皔陽臨階而立,見宋權已在光門前等候,遠處的索橋在暮色中若隐若現,宛如通往幽冥的路。他忽然想起宋公欲言又止的神情,想起晶體中蜷曲的蟲影,心底泛起一絲涼意。
「太子殿下,請。」宋權的聲音打斷思緒。皔陽轉身作别,卻見宋公負手立于鼎前,衣領被風掀起,露出一道陳舊的疤痕 —— 形如爪痕,深可見骨。
光門閉合的瞬間,皔陽瞥見宋公取出晶體,放入鼎中。符火騰起的刹那,他仿佛聽見一聲壓抑的悲鳴,自鼎中深處傳來,混着松煙與血腥氣,令人毛骨悚然。
下山路上,月光穿透雲層,将宋權的影子拉得老長。皔陽摸着袖中的速喜符,忽然問道:「令弟宋榮……近來可好?」
宋權腳步微滞,發帶在夜風中劃出冷冽的弧線:「舍弟雲遊四海,不問俗事。」他頓了頓,聲音忽然低啞,「太子若想見他,恐怕要去...... 靈界邊界。」
話音未落,遠處山坳裡傳來夜枭長鳴,驚起一片寒鴉。皔陽回望岐山,山頂道觀已隐入雲霧,唯有那尊三足鼎的輪廓,在月光下宛如一隻睜開的眼睛,俯瞰着人間蝼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