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如輕紗覆在青瓦上時,北院廊下的争執聲驚起幾隻麻雀。兩個仆役碎碎私語。
「天呐,昨兒的風可真大,都将這棚帳給吹爛了。」
「是啊,這還是頭一次見這麼大的風。」
「诶……不對啊,要是這麼大的風,我堆在北院外的落葉早就吹跑了呀?怎麼還在那?」
「嘿!原是你沒收拾幹淨!害得主婆逮着我吵了一頓!」
「我我我那天走得急,鬧肚子……」
皖欽握着暖爐立在月洞門邊,聽着兩個小厮為落葉打掃之事争執,目光卻落在遠處指揮修繕帳幕的傅珍身上。她今日着一身鴉青色雲錦長襖,領口綴着珍珠滾邊,雖未戴金钗玉墜,卻自有一派端方氣度。
「殿下?」傅珍不知何時走近,聲音裡含着三分關切,「昨夜風急,可曾擾了清夢?」
皖欽從沉思中驚醒,見她鬓邊碎發被風吹得微亂,忽地想起天北城的傅翰師 —— 那位老人總愛眯着眼調整星鬥儀,指尖沾着金粉,像撒落的星光。
「傅翰師的星鬥儀能測二十八宿,卻測不出人心詭谲。」他忽然開口,又覺失言,忙笑道,「隻是感慨華東城的風比天北城柔和些。」
傅珍微怔,旋即輕笑:「殿下若喜歡,待二月蘸花青開了,妾身親自下廚做給殿下嘗。」
傅珍淺笑着,皖欽望着她腕間晃動的翡翠,這一眼,竟恍惚間仿佛回到了棗南城。
火塘邊的影子搖搖晃晃,他伏在祖母邊上,玩弄着佩戴在祖母腰間的翡翠,上面雕刻着晶瑩剔透的月光棗紋。
祖母笑着,放下手裡正在修補的巫服,掌上的紋路輕輕摩挲着他的臉龐,和藹蒼老的聲音不斷呼喚着他的小名,将「餘兒」二字浸在松脂香裡。
眸中勾勒着空洞,散發的憂郁仿佛感染了整個寒陽,讓人直覺溫度驟降,狐裘微涼。
傅珍似乎察覺到了皖欽的低落,故意放慢了腳步,柔和道:「殿下,華東城可不止蘸花青一種特色。正好今兒殿下去那營地,您隻管問九熙『泣百子』,他便會帶殿下去看看。」
「泣百子」,因為臨近懸崖的一片深草地裡隻有一塊巨石,周圍分散着不多不少正好一百顆小石頭。而巨石形狀又像一位垂頭的婦人,像是在哭泣那一百顆石子,因此得名「泣百子」。
傅珍如是說:「相傳大旱之年,先民刻百子像祈雨,雨水沖刷千年,便成了那副垂淚的模樣。」
「三皇子殿下!」
忽然遠處傳來清朗的呼喚,那少年策馬而來,玄色大氅在晨風中揚起,像一隻展翅的小獸。
「母妃總說北院的風邪乎,」他跳下馬,靴底碾過滿地碎金似的落葉,「昨兒我房裡的燭台竟自己轉了三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