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珍也沒有多問,随即騎上了馬,正走到那兩石柱,卻與踏霧而來的東方紀四目相望。
此刻夕陽正從他身後落下,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長,覆在傅珍身上,像幅褪色的舊畫。
「夫人?」
東方紀帶着長途奔波的疲憊迎面而來。他的衣領袖口被風吹得翻卷,卻仍彎起嘴角,「九熙說你去了耳牆,可曾發現什麼?」
「隻是些陳年舊事。倒是你,怎麼這般狼狽?」傅珍笑問道,「莫不是從岐山一路縱馬趕來?你瞧你那吹翻的衣領。」
聽傅珍這麼打趣,東方紀才發覺衣領立在了兩頰,自顧笑着,邊将其壓下去邊道:「冷麼?去帳中喝碗酪漿?」
「不了。太子那邊……」傅珍欲言又止。
「宋戶護着,無妨。」
「回去吧。」她輕聲道,「營裡的事,交給公孫空執。」
東方紀望着她眼中的疼惜,忽然想起二十年前那個雪夜。她披着他的戰袍,在血泊中替他包紮傷口,發間的玉簪掉在地上,碎成兩半。他說「跟我走,以後怕是再回不了天北城」,她卻将斷簪插進他發間,隻是緊握着他的雙手。
她還年輕,可他已經老得不成樣子了。
若他走了,九熙便是她對他唯一的羁絆。
他還能留給傅珍什麼呢?
他恨不得将世間所有珍貴的東西統統贈予她,隻要她想。可她是不會要的,他了解她。
是他太自私了。若是想到今後非诏令不得踏入天北城,當初傅珍還會義無反顧地跟他走嗎?在弑兄之亂中,傅珍已經給他答案了。
「咳咳!」受風的咳嗽聲,讓東方紀臉上更添一片憂傷。
「不了。」他輕聲應道。
那年她正值及笄之年,極富盛名,天下無人不知她傅珍。而他,将至不惑之年卻落得一身唾沫,宛若階下之囚。
看着她鴉青色長襖在風中展開,像隻振翅欲飛的蝶,從身旁緩緩掠過。
馬蹄聲漸遠。他忽然害怕起來 —— 怕自己終有一日,連她的衣角都抓不住。
東方紀淡笑着,轉頭看向前方,眼神漸漸鋒利起來。
正下馬,營帳裡的公孫空執猛地撇開帳布,跨步敞笑道:「這可來得及時。」
「公孫将軍是有什麼好事嗎?」東方紀接話道。
「好事便是隻有兩件壞事。」公孫空執走在東方紀一旁,回道。
「那壞事呢?」
「啧,壞事就是……都蠻棘手的。」
東方紀面色沉重起來。
踏入營帳,右将軍、左将軍都在,齊齊望向他,仿佛見到了光一樣。而正中央赫然擺放了幾頭羊鹿,它們全身腐爛,招來一營帳的蒼蠅,嗡嗡叫得甚是煩心。
公孫空執解釋道:「今天在框車裡發現的,清點的時候不見了幾隻。」
東方紀隻是皺起了眉頭,鎮定地繼續問道:「第二件壞事呢?」
「耳牆塌了……」
「一堆屍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