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捱了一刻鐘,那嗚咽聲終于消失。
宋聞溪試探着睜開一條眼睛縫,視線緩緩從左掃到右,又慢慢從右移回左,什麼都沒有,微微松開雙手,沒再聽到任何奇怪的聲音。
她這才敢躺下繼續睡,隻是翻來覆去,久久睡不安穩,明明已經消失,女人的嗚咽聲卻仿佛一直回蕩在她耳畔。
天光大亮,晶瑩的露珠順着樹葉的脈絡緩緩滾下,打得地上的草葉搖搖晃晃。
宋聞溪翻過身來,脹痛的眼睛布着紅血絲,被強光刺得微微眯起,眼下隐隐有些烏青。
“吱呀——”
模糊的視野中,一個高大的人影推門而入。
宋聞溪下意識開口問:“誰啊?”
她的聲音黏黏糊糊,帶着幾分困倦,語調拉得長長的。
那個人影顯然是頓了一下,半晌才吭聲:“鬼。”
宋聞溪揉了揉眼睛,撐着床沿坐起身來,驚喜地喚道:“陸青衍。”
聲音依舊黏膩,但卻很輕,似微風拂過平靜的湖面,卷起一點波瀾又很快消失,不留下一點痕迹。
陸青衍淡淡道:“嗯。”
宋聞溪伸展下身子,翻身下榻,穿上繡鞋,鞋面上綴着兩枝鮮妍的海棠花。
她踉踉跄跄地摸到桌前,一隻胳膊伸到桌上,生無可戀地趴下,白裡透粉的臉頰肉被擠壓得變形。
陸青衍言辭犀利:“你昨晚被鬼吸精氣了?”
眼下兩點烏青的宋聞溪艱難地擡起腦袋點了兩下,眉眼擰在一起,幽幽道:“你猜對了。”
陸青衍攢眉:“?”
宋聞溪揉了一把臉,白淨的臉蛋霎時顯出幾分紅潤。
她一臉神秘地湊到陸青衍耳邊,駭然道:“昨天晚上我聽到了女人的哭聲,特别吓人。”
由着靠得太近,溫熱的氣息盡數撲在他耳畔,耳根瞬間被蒸紅。
宋聞溪伸出纖長的手指,輕輕點了下他的耳垂,語調輕快:“陸青衍你耳朵好紅。”
陸青衍瞬時如電流滑過全身,瑟縮一下,聲音陡然變冷:“沒有。”
“你不會有什麼隐疾吧,我保證不會嘲笑你。”
宋聞溪打着哈哈,緊緊盯着他熟透的耳尖,還想再動手。
陸青衍一把握住她的躁動的手指,瞬間挪出好遠,羞憤道:“你對誰都這樣動手動腳嗎?”
宋聞溪不以為意,委屈道:“我明明是關心你好不好?”
“嗒嗒——”
花解語輕輕敲了兩下門,另一隻手提着隻食盒。
陸青衍立馬松開宋聞溪的手,兩人瞬間正襟危坐。
花解語眉開眼笑,半侃道:“害什麼羞,你們兩個很相配啊,好甜蜜的,我見了都隻有羨慕的份。”
甜蜜?她和陸青衍?
天底下最大的笑話了吧。
宋聞溪幹澀地笑兩聲:“花前輩你誤會了……”
花解語心領神會地點頭,眼神在兩人身上飄過來閃過去:“嗯嗯,是誤會,不用不好意思。”
宋聞溪扶額,真是越描越黑。
花解語這才想起正事,打開食盒,取出幾盤精美的糕點,聲音雖柔但剛,隻是帶着幾分病氣:“今日來是給二位賠罪,昨日我舊疾發作,冒犯了二位,桓娘都跟我說了,還請二位海涵。”
宋聞溪搖搖頭,笑語嫣然:“我們怎麼會責怪前輩,況且還是情有可原。”
她盯着糕點兩眼放光,什麼都抵不過饑腸辘辘時送上門的食物啊。
花解語浮起一抹淺笑:“那就好,宋姑娘快些吃吧。”
宋聞溪點點頭,拾起一塊乳白的龍須酥往嘴裡送,細密的糖水入口化作甜水,點過舌尖,口感綿軟,香味濃郁。
她又揀起一塊圓狀的紫薯山藥糕,一口下去,先是嘗到紫薯的甜膩,而後是山藥的清新,香香甜甜的,甚是美味。
她風卷殘雲般掃空半盤糕點,簡直大飽口福,忍不住誇贊:“特别好吃。”
“你喜歡就好,”花解語言笑晏晏,轉頭看向陸青衍,“陸小友不吃點嗎?”
宋聞溪剛拾起塊糕點,聽到她的話,才想起身旁的陸青衍。
她思忖少頃,倏然起身,手轉了個方向,指尖捏着糕點送到陸青衍嘴邊。
陸青衍别開頭,眸中盡顯嫌棄:“我不喜甜食。”
宋聞溪偏不死心,直接将糕點喂到他唇邊,眼眸微眯,漾着笑意:“吃嘛,很好吃的。”
陸青衍視死如歸地咬了一小口,蹙眉道:“太甜。”
宋聞溪挑眉:“甜就對了,吃甜的可以讓人心情好。”
她又将糕點湊得更近,硬講理道:“快吃掉,你都嘗過了,不能浪費食物。”
陸青衍心不甘情不願地慢慢吃下這塊糕點,咬最後一口時,他又碰到了宋聞溪的手指,宋聞溪卻好似渾然不覺,毫不在意。
坐在桌對面的花解語支起手臂撐着下巴,嘴角微微上揚地看着他倆。
陸青衍偏頭便對上她的目光,隻見她會心一笑。
宋聞溪有所察覺,坐回原位,認真地解釋道:“他碰不到糕點,隻能我喂他吃。”
花解語不住點頭,眼睛微眯:“知道,知道,我沒意見。”
算了,還不如不解釋。
花解語視線掃過兩人,來來回回好幾次,眼含笑意道:“我觀你二人有兩世情緣。”
宋聞溪不屑一顧,猶疑地指指自己,又指指陸青衍:“我和他?不能吧。花前輩你沒開玩笑吧。”
花解語輕輕颔首:“沒有錯,我看人從來不會出錯。”
宋聞溪哂笑:“那多半是孽緣。”
身為孽緣中一半成分的陸青衍卻發問:“前輩,為何是兩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