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不知多久,薛渺哭得累了,就着這個姿勢睡了過去。
峰上風雪聞人而止,已經漸漸小了下去,隻有一片月光照入殿中,湛湛清輝明麗柔和。
沈衣舊衣如雪,皎皎清輝落在她墨長的發上,泛出玉一樣的光澤。
她垂眸,一如聖母憐子。
少女安靜地睡着,眼睫濃長卷翹,墨黑的眉纖長入鬓,她鞋襪是濕的,玉像也并不暖和。
她冷,睡着的時候便縮着身子,像一隻冬日流浪的棄貓。
沈衣看了她片刻,輕輕抱起了她,少女卻在此時迷迷糊糊地醒來。
哪來的古典清冷大美人。
女人烏發雪衣,眉目疏冷如雪,看她的神色卻有些不易察覺的溫柔。
頭好軟,她在靠着什麼。
與美人姐姐對視片刻之後,薛渺忽然打了個激靈,一個鯉魚打挺從她身上蹦了起來。
薛渺慌亂地擡手往嘴上一擦。
她剛剛睡覺流口水了嗎。
流了嗎,沒有吧。
沈衣懷中一空,剛才又抱着她的腿哭成那樣,現在便又生龍活虎起來。
幸而那少女微紅的眼眶證明着不是她剛才老眼昏花。
她鮮少與小輩相處,不知這孩子是遇到了什麼樣的事才會委屈至此,想起昨日,她不知從哪裡又拿出了一朵月昙花。
“你是想要這個嗎?”
薛渺怔怔看了月昙花片刻,忽然手舞足蹈地奪過那花大罵,開始原地發瘋。
“就你是吧,就因為我不能修煉就欺負我,我不會原諒你,永遠都不會!”
薛渺看着那花便宛若看到夏連翹,怨氣比鬼都重,哪怕面前的人真是女鬼,恐怕也要避她三分鋒芒。
最後她狠狠将花一丢,出了一口惡氣。
沈衣詫異地收回手,眸光如水,淡然地看着她。
片刻之後,薛渺冷靜下來,回想起自己剛剛的失态,試圖補救一下:
“......我說剛剛有鬼上我身你信嗎?”
沈衣搖了搖頭。
薛渺開始腳趾扣地:“你信一下吧,别逼我跪下來求你。”
沈衣大概是第一次聽到這種威脅,眼眸微微一彎,溫和道:“不用跪了,我信。”
她盯着薛渺被花刺刮傷的指尖看了會兒,輕輕将薛渺的手托在了自己掌心。
瑩白如月的靈力柔和掃過,那些細小刺目的傷口便消失不見了。
“不如和我說說吧,你剛才說你無法修煉是怎麼一回事。”
沈衣溫聲。
薛渺怔怔看着自己的手,才反應過來對方在問她。
“我感知不到我看不見的東西,我總覺得看得見的才是真的。”
薛渺低聲。
沈衣點頭,眸光柔和:“這樣麼,我知道了。”
她擡指,月色流瀉在她修長漂亮的指尖,像是隻為了得到她簡單的一瞬眷顧。
薛渺還沒反應過來,沈衣并指,朝虛空寫了一個符,随後微涼的指點在了她的眉眼間。
然後!她就像開了透視一樣,不知道該怎麼形容,但她真的從天地之間看見了星星點點的靈氣。
“這就是靈氣?”
薛渺驚訝地伸手碰了碰空氣的中靈氣。
“現在看着它們,還覺得難以想象嗎?”
那些靈氣泛着瑩潤的微光,仿佛一天星鬥,落在沈衣烏濃的眸光之間,皎皎泠然。
那一刻間,經脈中仿佛被濯濯清泉洗過,暢快不已,她像是進入了心流狀态,全身心地接納這些靈力。
她分明站在原地,像是一陣風吹起了她的身體,仿佛足尖一點便能越過數丈,指尖也充盈着飽滿的力量。
她這算是......引靈成功了?
薛渺怔在原地。
她引靈成功了,能修仙了,與夏連翹她們一樣了。
以後隻要她勤加修煉,便不會再被人欺辱,進入内門,拜入各位長老門下也絕不是癡人說夢。
她還有機會走上人生巅峰!
沈衣瞧着她,松了口氣。
這樣,這孩子應該不會再來她殿上抱着她的腿嚎了吧。
該說不說,這孩子中氣十足,嚎得十分有勁嗎。
她遲疑着,誰知眼前飄過一片朱紅校服,薛渺像是飛鳥投林一樣猛地撲入了她的懷中。
沈衣雙眸微睜,猝不及防地被她撲得往後退了一步。
“我能修煉了!我能修煉了!!美人姐姐,我能修煉了!!!”
沈衣不慣與人靠近,下意識想說一聲成何體統,卻感受到了少女年輕軀殼中,那顆跳得歡欣又雀躍的心跳。
她大概是真的很高興吧。
沈衣猶豫片刻,最後還是沒掃薛渺的興,隻是輕輕嗯了一聲,眼中有幾分無奈的溫和包容。
薛渺抱住沈衣,自己在沈衣懷中又蹦又跳,跟撒脫了手的大型犬一樣。
“我能修煉了。”
“真好。”
淩霄宗受她庇佑,這個孩子既是淩霄宗的孩子,自然也在她庇佑愛護的範圍内。
沈衣想通關竅,便像給望天犼順毛一樣,擡手在薛渺頭上摸了兩下。
“好了。”
薛渺冷靜下來,這才發現自己還賴在人家身上,臉一紅,飛快地擡起眼皮掃了一眼沈衣,卻發現美人姐姐那白皙的耳根下也有紅暈。
“美人姐姐,你不是鬼啊?”
薛渺這才想起來問。
沈衣有些無奈:“我何時說過我是鬼。”
“那你是内門的長老嗎?”
薛渺超絕不經意地問道。
沈衣沉吟片刻,點了點頭:“算是。”
面前的少女躊躇了一會兒,小心翼翼地問道:“那美人姐姐,下次我還能來這兒找你嗎?”
風雪蒼茫間,少女一襲朱紅校服熠熠奪目,一雙黑水銀似的貓兒眼純澈生動,雖瘦弱,卻朝氣蓬勃。
那雙眼期盼又幹淨,眼尾還帶着哭過後的薄紅。
良久後,沈衣靜默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