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騰了好幾分鐘,他才終于端着那杯自認為接近“涼”的水,再次挪到顧凜面前。
屏住呼吸,遞過去。
這一次,顧凜終于伸出手。
他的指尖滾燙,帶着病态的潮紅,輕輕碰了碰杯壁。
似乎被那溫度刺了一下,手指幾不可察地蜷縮了一下,然後才穩穩接過。
他沒有立刻喝,隻是皺着眉,盯着杯中微微晃動的水面。
林予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大氣不敢出。
幾秒鐘後,顧凜才勉強就着杯沿,小口地啜飲起來。
喉嚨滾動了幾下,吞咽的動作顯得有些費力。
林予安剛想松一口氣,還沒來得及把那口氣呼出來。
顧凜低沉沙啞的聲音再次響起,帶着一種理所當然的命令:“藥。”
林予安認命地轉身,走向放在茶幾上的藥盒。
那是他跑了附近三家藥店才湊齊的。
顧凜私人醫生遠程指定的一堆瓶瓶罐罐,花花綠綠的藥片和膠囊排開一小排,光是看着就讓人眼暈。
他按照醫囑,仔細地數出幾粒不同顔色的小藥片,和一顆白色膠囊。
攤在手心,又端過那杯水,一并送到顧凜面前。
動作間帶着一種近乎虔誠的小心翼翼。
生怕一個不小心,又觸怒了這位病中的暴君。
顧凜的目光掃過他掌心那幾粒色彩鮮豔的藥片,濃密的睫毛在因高燒而泛紅的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陰影。
他沉默了幾秒,就在林予安以為他終于肯合作時,男人緊抿的薄唇動了動。
吐出兩個字,帶着濃重的鼻音和毫不掩飾的嫌惡:
“太苦。”
林予安端着水杯的手猛地一抖,杯中的水差點潑灑出來。
他猛地擡頭,撞進顧凜那雙被高熱蒸得有些迷蒙。
卻依舊固執地寫着“我不高興”的眼睛裡。
那一瞬間,林予安腦子裡嗡嗡作響,眼前仿佛有金星亂冒。
苦?藥有不苦的嗎?他當這是吃糖豆嗎?
“顧總……”林予安的聲音有點發顫,帶着絕望的哭腔,試圖講道理。
“這…這藥片就是這樣的,良藥苦口啊,忍一忍,就着水一口就咽下去了……”
他努力讓自己的表情顯得真誠又可憐。
顧凜沒說話,隻是側過頭,目光投向窗外繁華的濱海灣天際線。
他的側臉線條在病态的紅暈中依舊冷硬如雕塑,下巴繃得緊緊的,無聲地表達着抗拒。
那姿态,活像個鬧脾氣不肯打針的三歲小孩。
隻是換成了成年霸總的軀殼,壓迫感指數級飙升。
林予安感覺自己快要被這無聲的對抗壓垮了。
他盯着顧凜那被汗水微微濡濕的鬓角,看着那緊抿的,毫無商量餘地的唇線。
一股深深的無力感席卷了他。
疲憊像是沉重的鉛塊,從腳底一直灌到頭頂。
他深吸一口氣,再吸一口,肺部被填得滿滿的,卻驅不散那種精疲力竭的空洞感。
他認栽了。
“您…您稍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