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隻咬傷過付熠然的蝴蝶犬。

派出所的人協調了偷狗賊的事情之後，那隻蝴蝶犬就留在了米倉，徐遲放學之後總會去門衛那裡和它玩，還給它取了名字，叫好時。

門衛大叔總說，遇到蝴蝶犬之後米倉翻了新，他的工資漲了不少，老婆能回米倉繼續上班，女兒做手術的錢還上了，康複過程也很順利，它就是他們一家的“福星”。

徐遲握緊手機。

明明已經隔了這麼多年，苗玉清站在一地貓屍裡的畫面還是能夠清晰地回想起來。

他不知道該做些什麼，就像鄭子龍說的那樣，他懦弱、惡心，是個壞種。

“喂——”

徐遲給苗玉清打去電話，接通後對方什麼都沒說，然後挂斷了。

徐遲再次打過去的時候對方顯示着已關機。

他想，面對姑父和米粒，自己應該做出怎麼樣的選擇，又或者說，什麼樣的選擇是對的。

他是不是一直都錯了。

徐遲靠着牆滑下去坐在地上，翻找出鄭子龍的電話号碼，等待的時間裡他的指甲持續摩擦着手臂的皮膚，把上過藥的傷口薄痂撕扯掉了也沒有停下來，直到左手指腹全都沾了血，對方終于接通。

“子龍，我是徐遲，”徐遲的語氣像是懇求，“你能不能幫我個忙？”

徐遲手機裡的聯系人很少，還留在平湖的就隻有鄭子龍，他怕鄭子龍挂斷電話，所以繼續講下去：“我爸要去米倉，你可不可以幫我去看看好時？我怕它出事。”

徐遲聽見鄭子龍冷笑了一聲：“你自己怎麼不去？”

“我現在在東山，”徐遲又叫了一聲鄭子龍的名字，他們還是朋友的時候徐遲總這麼叫他，“能不能麻煩你幫我去看看，對不起。”

“你對不起的不是我，是那些被虐待的貓！徐遲你少擺出這種樣子！”

鄭子龍的怒氣一下子被點燃。

“你爸又要去幹什麼爛事？你還好意思提你在東山，你爸哪次發瘋不是因為你啊？”

“虐貓、偷東西、尾随，你管過嗎？他和肖家明賣狗肉的事我不信你不知道！”

“我……”徐遲聽見了電話挂斷的聲音。

指甲磨爛了新的皮肉，他幾乎失去理智地扯住外套拉鍊劃着自己的掌心，他掙脫不了的、永遠纏住他的那根線好像就在手裡，破開皮膚、血管，磨掉骨頭是不是就可以和它分開？徐遲固執地想，然後把自己的手弄得血肉模糊，連掌紋都看不清楚。

知道苗玉蘭打開病房門從裡面出來，徐遲才停下來、站起身，把手藏進袖子裡的同時躲避開了苗玉蘭投過來視線。

“小遲你怎麼了？”

徐遲雖然低着頭，但苗玉蘭還是發現他的不對勁。

“沒什麼姑媽，”徐遲把手機放進兜裡，血液接觸到了新換的手機後蓋，黏黏膩膩地悶在布料裡，“你們吃早飯了嗎，我去樓下買飯。”

苗玉蘭說着“吃過了”，但徐遲還是去了電梯的位置，他跟着電梯裡的一對抱着小孩子的夫婦在三樓下了，然後給苗玉清撥去了電話，還是沒有人接。

他有些自言自語，嘴裡重複着回撥剛才醫院的電話，但對方卻說苗玉清已經離開了醫院，沒有接受治療。

徐遲推開樓道的門，從樓梯間下去，在二樓繞了一整圈，沒有看見有賣早餐的地方。

反應過來這裡是住院部之後他又往下走，在一樓的大廳問護士哪裡是出口，沒有得到回應的他花了很長的時間才找到住院部的大門，在一處賣面點的店外停下來。

蒸籠上的蒸汽讓徐遲什麼都看不清楚了，甚至無法回想起來是如何從姑父的病房到早點店的。

“你好，要來點什麼？”

早點店的老闆問着徐遲。

“啊？”徐遲停頓了很久，“我先看看吧。”

“好嘞。”

徐遲翻着自己衣服的口袋，快幹掉的血把外套和T恤都蹭髒了，他才找到零錢。

六塊，可以買一籠包子或者一袋綠豆餅。

自己攢下的八百塊，可以坐一趟黑車回平湖，再買張長途汽車票來東山。

他想，自己永遠異想天開。

“來份綠豆餅吧。”

徐遲對老闆說，小芸喜歡吃綠豆糕，應該也喜歡綠豆餅。

然後他提着綠豆餅回到林骁的病房，對苗玉蘭說自己有點急事，可能得第二天晚上再回來。

苗玉蘭能看出徐遲的臉色很不好，她有點擔心地問徐遲到底怎麼了，但徐遲什麼都沒說，隻是把給苗玉蘭和小芸帶的東西簡單收拾了一下就離開了醫院。

——

坐黑車從東山到平湖大概花了四個小時，徐遲和六個人擠在一起，車錢少了一些。

車裡有人不能吹風，把車窗關上了，徐遲覺得很悶，加上長時間沒有吃飯，胃有些難受，他後半段一直在冒冷汗。

傷口沒有及時處理，外套捂着也無法透氣，所以徐遲到平湖之後傷口已經開始發炎，他也有了發燒的症狀。

路上徐遲給苗玉清打過很多次電話，苗玉清接過一次，徐遲告訴他自己已經回平湖了，讓他别做一些沖動的事。

苗玉清說好，聽見父親的回答徐遲稍微松了一口氣，但他回家之後卻沒有看見苗玉清，也打不進電話了。

這讓徐遲的精神再次緊繃起來，忍着頭痛和胃裡的難受去了米倉。

苗玉清果然在那裡。

還有門衛大叔，好時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