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晚桑站在廚房的角落裡,手裡握着一把斧頭,機械地劈着木柴。
她的心思卻早已飛到了别處。
自從在儲物間裡發現了李山貪污的證據後,她的腦海中就一直在盤算着如何利用這些證據來保護自己,甚至扳倒李山。
然而,她也清楚,單憑幾張紙和幾串數字,還不足以徹底揭露李山的罪行。她需要更多的證據,也需要一個合适的時機。而在這個等級森嚴的侯府裡,她一個粗使丫鬟,想要撼動李山這樣的管事,無異于以卵擊石。
就在她陷入沉思時,廚房裡突然傳來一陣騷動。她擡起頭,看到幾個丫鬟和小厮圍在一起,低聲議論着什麼。她放下斧頭,悄悄湊了過去。
“聽說了嗎?廚房的柴炭賬目出了問題,二夫人大發雷霆,說要徹查呢!”一個丫鬟壓低聲音說道。
“可不是嘛,聽說賬目亂得一塌糊塗,連徐嬷嬷都頭疼得不行。”另一個小厮附和道。
夏晚桑心中一動,柴炭賬目出了問題?
這不正是她的機會嗎?作為現代社會的資深會計,她對賬目整理再熟悉不過了。
如果能借此機會展示自己的能力,說不定可以換個位置,老是被人惦記着也不是個事兒啊!
她迅速回到自己的位置,繼續劈柴,但心中已經開始盤算如何接近徐管事。
徐嬷嬷是侯府的内務總管,是老夫人身邊的家生子,如果能得到她的認可,她的處境就會好很多。
酉時三刻
淮安侯富,東跨院廂房,夏婉桑将沾着艾草屑的靛青圍裙往竹制衣架上一搭,幹透的竹節發出細微的吱呀聲。
八張松木上下鋪分列東西兩側,每張床鋪都垂着洗得發白的靛藍棉布簾,簾角用不同顔色的布頭縫着主人的名字——她的簾子右下角繡着歪歪扭扭的"婉"字,針腳裡還卡着半片去年冬天的蘆葦絮。
"這炭盆怎麼總燒不旺?"她蹲下身撥弄銅爐裡的炭火,火星子蹦到青磚地上,映出牆角蛛網在穿堂風裡輕輕搖晃。
爐身錾刻的纏枝蓮紋早已模糊不清,倒是爐底新補的錫塊在火光下泛着冷冽的光。
窗棂糊着泛黃的桑皮紙,左下角被老鼠啃出個月牙形缺口,門後牆上用炭筆畫着歪歪扭扭的月份牌,初九的位置畫着個小小的香爐,每張床尾挂着用碎瓷片磨成的平安符。
秋菊抱着一摞漿洗好的粗布衣裳撞開木門,十六歲的圓臉上沾着廚房的蒸汽,"徐嬷嬷今兒的食盒可講究了!"她說話時總愛用袖口擦鼻尖,今兒也不例外,"您猜怎麼着?綠豆糕用的是蘇州運來的糯米粉!"
"蘇州的糯米粉?"夏婉桑掀開自己的棉布簾,露出左眼下那顆米粒大的朱砂痣。十五歲的瓜子臉泛着常年勞作的淡褐色,手指關節處結着薄繭,"主子們吃的碧玉翠用的也是這個?"
"差遠啦!"秋菊把衣裳往床鋪上一扔,帶起的風掀動了小紅的簾子。
那個總沉默寡言的瘦高個正就着門縫透進的光線梳頭,褪色的木梳齒間卡着幾根斷發,"主子們的碧玉翠要摻荷葉末子,徐嬷嬷的綠豆糕..."
話沒說完,木門突然被推開道縫。穿堂風卷着幾片枯葉直撲進來,三個人同時噤聲,直到确認是同屋的春桃抱着笤帚回來,才各自松了口氣。
二更梆子
月光透過窗棂在青磚地上投下菱形光斑,夏婉桑掀開簾子時,聽見斜上方傳來秋菊壓抑的咳嗽聲。
梆子聲在晨霧中顯得格外清遠,夏婉桑摸到枕邊的翡翠镯子時,聽見秋菊在斜上方翻了個身。窗紙泛着青灰色,她看見小紅正就着門縫透進的光線補衣裳,針腳在布料上跳躍如飛。
"婉桑姐,該去領早膳了。"小紅的聲音帶着晨起的沙啞,右耳的銀耳墜子晃了晃,"廚房今兒蒸了榆錢馍。"
夏婉桑發現秋菊不知何時把她磨破的袖口補好了。補丁用的是湖藍色布料,在靛青圍裙上顯得格外突兀,像是雪地裡開出的花。
"新來的陳姑娘算盤打得可溜了。"小紅穿着粗布衣裳,靛青袖口蹭到竈台邊緣的積灰,這個總沉默寡言的瘦高個姑娘今兒格外話多,右耳的銀耳墜子随着動作晃出細碎的光,"昨兒瞧見她用揚州口音跟許嬷嬷說話,那語氣..."
“怎麼,羨慕啊?”夏晚桑淡淡道。
“姐姐,難道不羨慕?我們就是打雜小丫鬟,她們吃的可比咱們好太多了。”小紅嘟嘴道。“你們看我去賬房送飯的時候,遇到陳姑娘,她寫得字可真好看。”
“這是賬頁子?”夏晚桑道。
“姐姐識字?“小紅驚喜道。
“知道一點。“夏晚桑回道。
夏婉桑手指劃過泛黃的紙頁,突然在某頁停留——本月煤炭采購量比去年同期多出三成,經手人正是陳姓姑娘。她注意到"煤炭"二字的墨色比其他條目深些,像是刻意描過。
"聽說二夫人的陪嫁丫鬟..."小紅的聲音突然低下去,姑娘正踮腳擦拭廊柱上的積灰,"今兒帶着庫房鑰匙去了西跨院。"
夏婉桑的指尖輕輕摩挲賬冊邊緣,那裡有塊茶漬形狀像朵蓮花。
話沒說完,院外突然傳來花盆碎裂聲。三人同時噤聲,直到确認是小斯打翻了石榴盆景,才各自松了口氣。
未時三刻·西跨院庫房
夏婉桑蹲在廊下擇菜,眼角餘光瞥見二夫人的丫鬟抱着賬本匆匆而過。姑娘腰間的庫房鑰匙串叮當作響,其中有把黃銅鑰匙齒痕特别深,像是經常開合某隻上鎖的木箱。
"這菠菜老得能當繩子使。"秋菊蹲在旁邊擇菜,突然用胳膊肘碰了碰她,"陳姑娘今兒去了西市巷口的豆腐坊..."
青石闆縫裡結着薄霜,夏婉桑的粗布鞋底踩上去發出細微的碎裂聲。
她把最後一疊粗瓷碗碼進竹筐時,指尖被皂角水凍得通紅,指甲縫裡還滲着昨夜洗碗時紮進的木刺。
竈房煙囪冒出的灰藍色炊煙掠過她沾着草屑的鬓發,混着圍裙上殘留的艾草香——那是前日給徐嬷嬷熏制帳子時留下的。
"婉桑姐,你那個止咳的法子真不錯,我娘吃了後都沒有咳嗽了。"秋菊抱着柴火從巷口跑來,懷裡的枯枝噼啪作響,"小紅爹的咳嗽也止住了,要不是你,我們兩家這次可要花大價錢了。"
“那就好,我出去走走透口氣。”夏晚桑将東西放好就出去了。
老周頭用竹片刮着銅鎖上的冰碴,哈出的白氣在晨光中消散。
門房的雕花木門"吱呀"作響,他掀開棉簾時,檐角銅鈴正撞出細碎的響聲。門洞裡透進的北風卷着雪粒子,在他青布棉襖上落下點點濕痕。
"周叔,小竹姑娘今兒又要出去?"夏婉桑抱着笤帚從門房後巷轉出來,掃帚穗子掃過結霜的青石闆。
老周頭用凍僵的手指往登記冊上一指,泛黃的紙頁發出脆響:"卯時三刻報的單子,說是二夫人要換敬佛的黃表紙。"他往門外張望,看見二門處徐嬷嬷的青呢小轎正往東跨院方向移動,轎簾縫隙裡露出半塊蘇州綢緞莊的貨單。
"今兒西市豆腐坊的王娘子要進貨。"夏婉桑把掃帚靠牆立好,指尖在翡翠镯子斷口處摩挲,"周叔,您說小竹姑娘要是在巷口崴了腳..."
話沒說完,角門突然傳來叩門聲。老周頭趕緊把镯子藏進棉襖暗袋,掀開棉簾時,正看見小竹裹着狐裘站在門外,懷裡抱着個描金漆盒。
"周伯,勞煩開下門。"小竹說話時,琉璃墜子碰在門框上發出清脆聲響。她瞥見夏婉桑正在掃雪,忽然皺起眉頭,"你這掃帚穗子該換了,掃得滿地都是草屑。"
夏婉桑趕緊低頭應是,餘光卻看見漆盒蓋縫裡露出一角黃表紙,朱砂批注的"護國寺"三字被雪水洇濕。當老周頭轉動銅鎖時,她故意把掃帚往小竹腳邊一伸,姑娘踩着結冰的青石闆踉跄半步,漆盒裡的黃表紙散落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