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她對紀青妩仍是春風和煦：“你的阿姐身體可好些了？”

她這話倒是給紀青妩問懵了，她便是忠毅伯的長女，哪裡又多了個阿姐，忠毅伯府在勳貴圈子是低層，平時裡和沈夫人這等高門貴婦是搭不上話的，沈夫人大抵是貴人多忘事記錯了。

紀青妩道：“回夫人的話，小女便是家中長女，并無阿姐。”

沈夫人怔了下，她把紀青妩叫到近前，又仔仔細細的端詳了個遍，這會兒忽的明白了心中油然而生的親近感來自何處。

雖心中已有了答案，但她仍是向紀青妩确認：“你的生母可是出身範陽盧氏，閨名喚做盧悅？”

紀青妩雖不解，但仍是點頭。

原來她便是悅娘的孩子。

沈夫人看着她，目光愈發的溫和：“你阿娘生前與我關系是極好的，你出生的時候我還抱過你，這些年我一直想再見見你，隻是聽聞你這幾年身子骨不大好一直在将養，也因此一直沒能見到你，如今身子瞧着倒是好多了。”

沈夫人一番話下來，紀青妩聽的有些發愣。

她何曾身子不好過？

結合預知夢還有自己如今的處境，紀青妩很快便想明白了緣故，定然是柳氏為了不帶她赴宴搶紀芙的風頭，更不想叫她平白搭上沈夫人這樣的貴人，所以才對外編造了她身體不好的說辭。

無關自身利益，後宅的婦人們自然也不會閑的去驗證柳氏話裡的真僞。

如今沈夫人忽然提起此事，明白了原委的紀青妩決計不可能替柳氏遮掩。

紀青妩眸子睜大，極自然道：“小女身體一直十分康健，夫人可是記錯了？”

沈夫人眉頭微蹙，回憶道：“我記得五年前你得了一場風寒……”

那時她還遣了心腹喬媽媽上門看望，據說紀青妩當時情況很不妙，燒的都開始說胡話了，她便叫人往忠毅伯府送了許多吊命的藥材。

後來那柳氏帶了女兒紀芙去國公府道謝，言語裡多有攀附的意思。

沈夫人和盧氏是手帕交，待紀青妩好也是看在盧氏的情誼上，厭惡柳氏還來不及，又怎會接受柳氏的讨好。

後來紀青妩稍好些了，隻是又聽說身子骨一直沒恢複，她叫喬媽媽去探望了幾次，也一直派人往忠毅伯府送些養身體的藥材。

至于忠毅伯府和那柳氏母女，她自是沒有與之來往的心情。

在此之前，沈夫人一直以為紀青妩身體不好在府中靜養，因此她一開始才把紀青妩當成了紀芙。

紀青妩聞言，解釋說：“五年前我的确因為貪玩染上風寒，當時病狀看着嚴重，不過這風寒來的快去的也快，隻大半個月就好全了。”

沈夫人聽到這兒還有什麼不明白，必然是那柳氏攀附不上國公府，便也不肯叫紀青妩獨好，于是帶着忠毅伯府的下人們合起夥來欺負她。

她按捺住心頭怒火，又接連問了紀青妩幾個問題。

——可有收到國公府下的帖子？

——叫人送給她的銀票有沒有收到？

——生辰時自己命人專門為她打的首飾頭面可曾收到？

其實這些話不用問沈夫人也能猜到。

但看曲江宴上的女郎們花枝招展滿頭珠翠，而眼前的紀青妩卻隻有枚簡單的珍珠銀钗以及和衣裙同色的發帶裝飾，就能窺出她在府中的待遇。

沈夫人說的那些，紀青妩則是聽都沒聽說過，那疑惑茫然的模樣根本無需演繹。

見紀青妩這般，沈夫人氣的腦瓜嗡嗡的疼，一時連涵養都顧不上了，拍着桌子脫口直罵那忠毅伯紀文宣“窩囊廢”，罵那柳氏“上不得台面”……

沈夫人生為閣老之女，嫁的又是超品魏國公，人生過的可謂是順遂無比，性格也直爽，她這輩子根本唯二受過的氣，大概隻有紀青妩和她那腦子進水想不開非要低嫁的親娘了。

沈夫人雖早在盧氏大婚時，送上賀禮與她斷交，可得知盧氏一族流放千裡，盧氏病故，僅留一不足兩歲的骨血後，那點兒憋屈氣憤也煙消雲散了。

原本她與盧氏家境相當，是自幼玩到大的手帕交，不是姐妹卻勝似姐妹，二人曾發誓要延續這段情誼，将來若是分别生了兒女，便要做親家親上加親。

直到盧氏和家裡鬧翻斷絕關系，也不顧她的勸阻，說什麼都要嫁給那忠毅伯紀文宣。

她和盧悅之間的友誼也因此中止。

再後來盧氏生下紀青妩沒兩年就病逝了，那紀文宣守了不足一年孝就将柳氏迎進門，如今兒女雙全，倒讓盧氏的親骨肉紀青妩受到此等委屈苛待。

沈夫人心中歎息。

盧悅，你可曾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