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剛打開竹院的門,就聽見“嗖嗖”的破空聲。
少年隻穿着素白中衣在院中,黑發胡亂紮成一束,随着動作甩來甩去。汗水浸透後背,隐約透出繃帶的輪廓。那根青竹在他手裡竟真有了銀槍的肅殺之氣,每次突刺都帶起尖銳的嘯音。
“住手!”
扶傾急了,捏訣奪走了他手裡的竹槍扔到一邊,“都叫你消停點了!好不容易愈合的傷口又裂了怎麼辦啊!”
她心急地走上去就要查看傷勢,原本乖順垂在一邊的頭發都亂掉了。
扶傾喜歡救人,除了喜歡被依賴之外,傷口愈合也給她帶來了滿足感,哪吒的身體現在她眼裡就像剛犁好的地,他所作所為就是在她剛養出的秧苗兒上狠踩了兩百來個回合,是可忍孰不可忍?
“要你管。”哪吒抹了把汗,喘着粗氣,目光卻黏在她身上。
扶傾粗粗檢查了下,幸好沒什麼大事,這才從食盒裡掏出兩根糖葫蘆,在他面前甩了甩,沒好氣道,“給你。”
哪吒看到糖葫蘆眼睛一亮,又強壓着嘴角故作冷淡,“……哦。”
他伸手去接,扶傾卻突然又變戲法似的從腕間抽出兩根豔紅的發繩,“先把這個換了。”
哪吒愣住,“什麼?”
扶傾突然按住他肩膀,“别動。”她指尖拂過哪吒松散的發型,“自己紮的?簡直就是歪到姥姥家的雞窩,而且這破布條都快散了。“扶傾嫌棄地扯了扯他腦後歪歪扭扭的發結,“轉過去。”
“我自己——”
“那是什麼?”扶傾随手一指,哪吒跟着她手指的方向一看,卻一個不察被她挑散了發帶,一頭軟軟的黑發垂落,哪吒慌忙回頭去抓,“還我!”
扶傾輕巧退後幾步坐在廊檐下,翹着二郎腿,手裡甩着兩根紅繩,笑眯眯地看他,“要不就散着吧,像個小女孩。”
哪吒惱羞成怒,咬牙切齒,就要撲過去跟她決一死戰,剛沖兩步就被扶傾一手卸去力道,她分開雙腿,拽着人手腕往自己身前一帶——
“你!”哪吒一屁股坐在她兩腿間,後背突然貼上她的柔軟,整個人都被圈在懷抱裡,他渾身血液瞬間沖到了頭頂。
“坐好。”
扶傾按住他肩膀,把糖葫蘆遞給他,哪吒僵了一下,不情不願地接了過來,咬一口。
林間的風帶着糖霜的甜味,她拿梳子整理他有些汗濕的發絲,有幾縷碎發垂在他耳畔,癢得他想躲。察覺他的躲閃,扶傾的膝蓋輕輕夾住他的腰,手指穿梭在發間的輕柔觸感讓他脊背緊繃,他能清晰感覺到身後人的體溫。呼吸拂過頸側,他耳尖燙得要燒起來,卻是真的不敢動了。
“放松點。”扶傾扯了扯他耳朵,“又不會吃了你。”
紅繩一圈圈纏繞,哪吒連糖葫蘆都不吃了,就盯着地上兩人交疊的影子。晨光裡,扶傾低頭時垂落的發絲像簾幕,将他籠在一片帶着草藥香的陰影裡。
哪吒突然感覺自己喉間有些幹澀。
“崽,你這麼着急練槍,是想報仇嗎?”扶傾狀似無意地提起。
他握着糖葫蘆的手緊了緊,“……廢話,我恨不得現在就把那妖怪千刀萬剮。”
“别急呀,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沒養好身體落下病根可怎麼辦?”扶傾十指在他頭皮上輕輕摩挲,舒服得哪吒眼睛眯起。她指尖靈巧地穿梭在他柔順如緞的發間,又在他腦袋上輕輕敲了兩下,笑道,“仇還沒報,自己先壞掉了,難道叫我養你一輩子嗎?”
“你!”
“好了。”扶傾打斷他的發難,扳過他肩膀,“看看?”
餘音戛然而止。
哪吒仰着臉看扶傾舉在他面前的銅鏡,鏡中少年唇紅齒白,稚氣未脫,唇上粘着糖葫蘆的糖衣,亮晶晶的,而頭上兩個繞着紅繩的小發髻精神抖擻地支棱着,垂下的發繩帶着青玉墜子随他的動作輕輕晃動。
“你這個年紀就得梳雙髻。”扶傾的指尖還停留在他鬓邊,能清晰感受到少年急促的呼吸。她捏了捏哪吒的臉頰肉,“多可愛。”
一時春風翻飛,竹葉沙沙作響,驚走了檐下的麻雀。
哪吒低頭咬了一口糖葫蘆,甜味在舌尖化開的瞬間,他聽見自己心跳如雷。
“……醜死了。”
他先别開眼,卻藏不住通紅的耳尖。
扶傾輕笑,用拇指擦去他唇角的糖渣,“小混蛋,說句好話會死啊。”
指尖觸碰到唇角的瞬間,哪吒像被燙到似的後仰,結果失去平衡向後倒去,他驚呼了一聲,滿眼都是慌亂。
扶傾眼疾手快攬住他的腰把他摟回懷裡,趁機嘲笑他,“你是三歲小孩嗎,連坐都坐不穩?”
哪吒手忙腳亂掙脫她的懷抱,跳下走廊退到安全距離,好像扶傾是個什麼可怕的怪物似的,“誰、誰讓你突然靠這麼近,妖女!”
“當真是好難伺候。”
扶傾拍拍手起身就往屋裡走去,懶得理炸毛的哪吒,隻戲谑道,“妖怪我啊就好這口,下次記得多吃些,我喜歡抱肉嘟嘟的小孩。”
“——扶!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