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問楊暨是否知曉自己的所作所為會傷害未婚妻,他自然知道。
隻是他午夜夢回,也想左擁娥皇,右抱女英,坐享齊人之福。
若叫孟華齡知曉,定然要老拳伺候……
楊暨想着拖一日是一日,畢竟青梅竹馬,婚約訂立,孟華齡什麼都沒說,他不願直接和孟華齡挑明——雖然同柳娘子幾次郊遊,但秋闱更為重要,若是秋闱出了岔子,别說柳娘子會棄他如敝履,在孟華齡面前也擡不起頭來。
楊暨閑來就與柳娘子相約,其餘時間自在家中溫書不提。
那邊廂,孟華齡這幾日忙碌非常:一來她為南下遠行計,要做足準備,購置衣裳布匹,以銀鈔換現錢,采購糧米、藥材,而後調配傷藥、毒藥,孟華齡帶着葉阿柑忙得腳不沾地;二來,岘水寺之事未解,孟華齡還要和葉子誠從長計議。
不出所料,衙役雖圍了岘水寺,但其下暗道縱橫,他們不熟悉其下形勢,頗費了一番功夫。
浮緣狡兔三窟,見遠處火把林立,官兵前來,他焚燒了自己的寮房,逃之夭夭。
“到底沒能抓住浮緣……”
孟華齡雖遺憾,可是援救被困之人的急迫性遠勝于捉拿賊人,她幫助那些人的人生導向好結局,如此便也如願了。
葉子誠同樣犯愁,主謀逃跑,剩下的喽啰并未掌握事态全貌,縱使有孟華齡交出的三份名冊并譯文,也沒得主犯的口供作為佐證,一班沙彌頭陀也隻是判處鞭笞、杖責與流刑。
好在他們被揭發出紫衫教的身份,永定府尹就可以将其衆當作尋常人犯審理,而非作為和尚受審,免受諸般限制。
葉子誠請孟華齡去洪樓,親自下廚烹制了一桌佳肴,二人交換了情報,葉子誠當夜跟随衙役們回了永定府官衙,直接宿在了近處。
浮緣跑了,留下岘水寺的一幹喽啰,沒了主心骨,打了一兩個,讓其餘人觀刑,殺雞儆猴,他們心下駭極,後面再審便便宜得多。
恒空的口供也十分要緊。
葉子誠取來了向家娘子丢失的玉環绶,好在浮緣放的火沒有燒到東院,那邊廂的地道等一幹證物一一留存。葉子誠為孟華齡解開疑惑:“齡兒,不愧是你啊,竟然通過我留下的花囊和這玉環绶,破解了我身陷岘水寺的謎團。”
“你也是為了我爹娘才跑這一趟,你的安危我自然也要放在心上。”
向娘子的去向,也通過拷問恒空等人,條分縷析,弄個清楚。她被岘水寺騙取了錢财,因她家人口簡單,人也被扣下,後賣給一戶人家做妾,才過了半年,病了一場,人就沒了。
這戶人家堅稱是買的女奴,因無證據,隻被罰了二十兩銀子了事。
“可恨!害了好人家一條性命!”葉子誠歎道,“向娘子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卻因為岘水寺,不僅一身能力無法施展,竟還被困死在了後宅。托人去她郎君老家送信了,不知還能不能尋着……”
“大成律令明令禁止買賣良籍百姓,更遑論逼迫成婚之人又給他人做妾?他們好大膽子!真是無法無天!”孟華齡憤憤不平。
葉子誠手指了指北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慎言慎言,雖然律法上禁止,可辦起來,紅籍、白籍,身份契書,不還是官老爺的一句話的事?還是莫要讓這世間險惡污了你的耳……”
她歎一口氣,“天子腳下尚且如此,南方如今什麼情形,我剛收到湖濱府洪樓掌櫃的來信,齡兒,你看看。”葉子誠将一封信遞給孟華齡。
孟華齡展開信箋,省略掉前文的谄媚問候,其後的文字全是在吐苦水,書面文翻譯做白話,即是:客人數量銳減,洪樓上座率降低,以往要進貨來一日所需的菜肉香料,現下用三日都用不完,不是腐壞了,就是浪費了。然而,稅卻不減,還需要交“保護費”,給市吏繳保金。
總結下來,這位掌櫃請求葉子誠寬限幾日,緩繳例金,又請求葉子誠幫下面店鋪出謀劃策,多多吸金。
然而,孟華齡已經下定決心南下八閩,縱使道阻且長,她也是要走這一遭的。
“難啊……”
葉子誠握住了孟華齡的手,眸中含着擔憂:“齡兒,你真要自己一人前去嗎?我知道你武功高強,可這前路漫漫,我實在放心不下。”
“并非一人,我帶松年一起去。”孟華齡一笑。
葉子誠驚訝道:“你們一家一起走?小孩子趕那麼遠的路……”
說到此處,孟華齡也頭疼,這幾日她和孟松年又仔細商議了番,這孩子無論如何都要随孟華齡同行,還說出來“不帶我,就偷偷跟在後面”的話,孟華齡為他的安危考慮,帶他同去反而是最佳的選擇。
“那你和楊暨的婚事怎麼講?”其實葉子誠也聽到了一點風言風語,隻能說楊暨的運氣真是好,柳娘子不愛京城的公子衙内,竟然瞧上了這位鄉下才子。
楊暨的廚藝和在孟華齡面前訓練而出的眼力見功不可沒。
孟華齡搖了搖頭,未從正面回應:“我最近太忙,都顧不上楊暨了,他找了個新相好,不過此事有利于我——隻是,有了婚約他竟然還欺騙别家娘子,忒不要臉。”孟華齡冷笑一聲。
她話頭一轉:“而且,楊暨前日才從考試院出來,一回家就睡個昏天黑地,我看還是身子太虛,還不如我們獢奴,這正說明即使尋常之人也需練武。五娘,我送你那本強身健體的外家功法,你也要時常練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