況且這位孟娘子,似乎真叫自己說準了,楊暨之于她,似乎也真沒甚麼地位,并沒有被她放在心上。
自己欣賞的郎君卻被人棄之如敝屣,柳寶璐更覺心頭火起,孟華齡與自己真是截然相反的人物,性格怪異,手段卻不一般,怪不得楊暨被她死死捆着,脫不開身。
孟華齡其實也暗暗腹诽,這柳娘子是京城來的,自然見過不少世面,怎麼就吊在楊暨這棵歪脖子樹上?滿打滿算,兩個人相識至今,也不過一月有餘,怎麼就一副羅密歐與朱麗葉至死不渝的模樣,搞得自己反倒成了棒打鴛鴦的惡人了。
孟華齡歎了口氣:“柳娘子三思而後行吧。”一個月的時日用來認清一個男子,還是太短。
何故三思?柳寶璐心下疑惑。
柳寶璐也看出來了,這孟娘子根本沒有同自己認真講話,說話的時間還不如品茶的功夫長,從京城帶來的今年的新茶,看來是很對她的胃口。
“不如,我取些茶來贈與孟娘子?這是今年的龍井新茶,娘子若是喜歡,我便送娘子六兩明前龍井,壓壓驚。”
這倒是好,孟華齡颔首道:“柳娘子仁善,我便恭敬不如從命了。”雖然送的是綠茶,但是孟華齡完全沒有推脫的意思,柳寶璐也沒有壞心啊。
見她收下,柳寶璐安了心。
了結了這一樁心事,柳寶璐問孟華齡可要再用些飯菜,孟華齡其實已經用過午膳,但是既然柳家家資豐厚,她便敞開了點菜,算是支持葉子誠的生意了。
“小二,将這些菜都打包裝上食盒,我要帶走。”
柳寶璐和兩個侍女:“……”
“都聽孟娘子的。”
晚膳前,孟華齡收到了柳寶璐送來的六兩明前龍井。
孟松年瞠目結舌:“阿姊,這人怎麼都找到家裡來了?”
“且先放着,等楊暨看了再說。”孟華齡擺了擺手,示意孟松年将行李搬上馬車,“你快收拾吧,或許今晚我就帶你去城郊那處房子落腳。”
“阿姊終于肯走了?”
“那裡是我肯?獢奴你别舍不得就行。”
“我怎麼會不舍?阿姊真是看錯我了!”
楊暨午間小憩了片刻,翻開書卷,眼前盡是煩心事,左手邊跳出孟華齡遺世獨立的影子,右手邊又是柳寶璐的盈盈笑語,忙忙碌碌一下午,卻一個字都沒看進去。
聽聞是柳娘子送來了禮物,他歡歡喜喜地迎了出去,結果卻聽說是贈送給孟娘子的,他的臉色霎時泛白,遊魂一般地拎着盛着金貴茶葉的禮盒,來到了孟華齡的房門前。
楊暨擡起手,剛想扣響房門,卻想起來孟華齡有段時日不在這院子留宿了。
他于是頹喪地放下了袖子。
孟華齡卻突然從裡屋打開了房門,走了出來。見到是楊暨來了,還拎着“敬贈孟娘子”的禮盒,孟華齡接了過來,笑道:“楊二郎君,起了?”
楊暨打了個寒噤,孟華齡已經很久沒有不連名帶姓地稱呼自己了,“楊二郎君”,這是多麼久遠而遙遠的,似乎隻有年幼時才偶然地在耳邊響起的稱謂。
“華齡,你回來了……”楊暨宛如三魂離體,七魄遊散,他喏喏地打了個招呼,又想起了柳寶璐的話,他想:伸頭縮頭,碗大個疤,既然柳寶璐已經忍不住去會孟華齡,那他是不是就趁這個機會,快刀斬亂麻……
“我有話對你說。”
“哦?巧了,我也有話對你說。”
孟華齡沒有将楊暨讓進自己屋裡的意思,兩人來到了正廳,對坐下來。
坐定,楊暨擡起一雙眸子,眸裡竟充盈了水氣,他期期艾艾道:“華齡,是我對不起你,是我要辜負你……”
你還不如人柳娘子懂得如何算作開誠布公,孟華齡把這句話咽了下去,他既然要做戲,自己也便裝作傷感的樣子,在手臂上擰了一把,就落下淚來,“楊暨,你走你的青雲路,我乘我的閑客舟,既然那位柳娘子對你用情至深,又能助你的仕途一臂之力,我當然願意你尋更好的路。”
華齡竟然說出這樣的話……她果然心裡還有我!
淚眼婆娑中,孟華齡的臉與楊暨與她初見時的俏生生的小臉重合了,他懷念當年的幼稚時光,其實是在透過孟華齡,欣賞當年的自己。
楊暨為自己失去孟華齡而哀悼——但是他從來不曾擁有過孟華齡,她隻屬于她自己,他所失去的,隻有自己那顆赤子之心。
“華齡,我……”楊暨有些哽咽。
“無需多言,我懂你的意思,明日我們便去官府接觸婚約,柳娘子說了,她遞個話去,幫我們行個方便。如此,我便祝你春風得意,①早日蟾宮折桂。”
孟華齡突然想起來她從洪樓打包回來的飯食,給孟松年挑揀完他喜愛的,還剩下了太多,于是道:“我張羅一桌菜色,就當做是道别的晚膳吧。”
“華齡,你……”楊暨又嗚嗚咽咽起來。
第二日,孟華齡和楊暨一道去官府了結了這樁為期三年的婚約,孟華齡可算是松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