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遷禁的右手銀光越來越盛，像被月光浸透的霧氣。

他拼命呼喚顧時舟，但意識中隻有一片死寂。

更可怕的是，他感到某種陌生的存在正在右半身蔓延——一種冰冷、古老、卻又異常熟悉的意識流。

“終于面對面了。”他的右手突然不受控制地擡起，指尖輕輕觸碰他的臉頰，動作溫柔得令人毛骨悚然，“我等待這一刻很久了…後來的我。”

聲音從他自己的喉嚨發出，卻帶着少年特有的清亮音色。

顧遷禁猛地後退，撞翻了床頭櫃上的水杯。

碎裂聲驚醒了淺眠的林陌，她立刻摸出武器，警惕地環顧四周。

“怎麼了？”她低聲問，目光鎖定顧遷禁詭異的右手。

“他在我裡面…”顧遷禁咬牙道，用左手死死按住躁動的右腕，“原始的我…那個死在手術台上的顧遷禁。”

林陌的瞳孔驟然收縮。她迅速從包裡取出一個注射器：“鎮定劑加量子幹擾素，可能暫時壓制他！”

顧遷禁伸出左臂，林陌将針頭刺入靜脈。藥物流入血液的瞬間，右手的銀光閃爍了一下，但随即變得更加強烈。

“沒用的。”那個少年的聲音再次響起，現在帶着明顯的嘲弄，“父親的技術比這先進多了。畢竟，是他第一個将我的意識保存在量子網絡中。”

顧遷禁突然明白了——父親不僅保存了原始顧遷禁的意識，還以某種方式将其植入了每個後續克隆體。這就是為什麼他總對那些童年記憶感到模糊，為什麼他對顧時舟有着超乎尋常的執念…

“你想要什麼？”他厲聲問道，同時嘗試在意識中重建與顧時舟的連接。

“物歸原主。”右手緩緩擡起，指向他的胸口，“我的身體，我的生活…我的弟弟。”

最後那個詞讓顧遷禁如墜冰窟。原始顧遷禁不僅想要接管身體，還想要顧時舟的量子意識作為附屬品。

“休想。”顧遷禁從牙縫裡擠出這兩個字。

少年輕笑一聲：“那就看看誰更強大吧…在我的領域裡。”

話音剛落，顧遷禁感到一陣天旋地轉。實驗室的牆壁如蠟般融化，重組，最終變成了一個純白的無限回廊——意識迷宮。他站在中央，左右兩側是無數扇門，每扇都标注着不同的日期和事件。

“歡迎來到記憶宮殿。”少年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或者我該說…歡迎回家？”

顧遷禁謹慎地觀察四周。這是他的記憶結構，卻被原始版本扭曲重組過。那些門後可能是真實記憶，也可能是精心設計的陷阱。

“時舟？”他嘗試在意識中呼喚，仍然沒有回應。

“别費力氣了。”少年突然出現在他面前，形象是一個十五歲的顧遷禁，穿着手術服，胸口有可怕的縫合痕迹，“你的小寵物很安全…暫時如此。他自願進入休眠狀态，把控制權還給我。”

顧遷禁拒絕相信。他猛地沖向最近的一扇門——标注着“第一次見到時舟”。門後是一個育嬰室，玻璃後躺着十幾個新生兒，每個都貼着編号标簽。7号艙裡的嬰兒突然睜開眼睛，銀灰色的瞳孔直視着他。

“不是這扇。”少年在他耳邊低語，呼吸冰冷如冬夜，“再試一次？”

顧遷禁退出來，嘗試另一扇門：“時舟的十八歲生日”。門後是顧時舟站在蛋糕前微笑的畫面，但當顧遷禁走近時，那張臉突然變成原始顧遷禁的，蛋糕上的蠟燭融化成一灘血紅色液體。

一扇又一扇門，全是扭曲的鏡像。原始顧遷禁顯然控制着迷宮的核心，能夠随意篡改記憶内容。顧遷禁停下腳步，強迫自己冷靜思考。

“你在拖延時間。”他忽然意識到，“為什麼？因為你還不能完全控制我…因為時舟在抵抗你。”

少年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恢複：“聰明。但沒用。他藏不了多久…畢竟，這具身體本來就有我的優先權。”

顧遷禁突然想到一個可能性——如果原始意識一直潛藏在他的DNA中，那麼顧時舟呢？作為用他基因創造的量子意識體，是否也繼承了這部分？

“你對他做了什麼？”顧遷禁厲聲質問。

少年歪着頭，表情天真得可怕：“隻是告訴他真相…他不過是個仿制品，基于你對弟弟的幻想創造的工具。現在正主回來了，工具自然該讓位。”

憤怒如岩漿般噴湧。顧遷禁不顧一切地撲向少年，卻穿過了他的身體，重重摔在地上。笑聲在迷宮中回蕩，越來越遠。

“找到他啊，如果你能的話…在記憶的垃圾堆裡。”

顧遷禁爬起來，擦去不存在的血迹。常規方法行不通，他需要換個思路。如果這是記憶迷宮，那麼一定存在某種構建邏輯。原始顧遷禁能控制大部分區域，但不可能掌握每個角落…

特别是那些與顧時舟有關的記憶。

顧遷禁閉上眼睛，專注于與顧時舟最深刻的連接點——不是那些重大事件，而是微小時刻：顧時舟睡着時無意識抓住他的手指；實驗室裡兩人肩并肩工作到淩晨的甯靜；雨夜裡幾乎脫口而出的告白…

随着這些記憶浮現，迷宮開始變化。一條新的路徑在純白牆壁上浮現，散發着微弱的藍光。顧遷禁毫不猶豫地跟上它，穿過扭曲的走廊，來到一扇沒有标記的門前。

門鎖着。

“時舟？”顧遷禁輕輕敲門，“是我。”

沒有回應，但他能感覺到門後有什麼…或者說，誰。

“聽我說，我不知道他對你說了什麼，但那都是謊言。你不是工具，從來不是。”顧遷禁将額頭抵在門上，“我需要你…不是作為弟弟，不是作為實驗品…就作為你自己。”

門紋絲不動。顧遷禁深吸一口氣，決定冒險一試。他回憶起父親留下的量子病毒結構，那些編碼在他和顧時舟DNA中的信息。如果原始顧遷禁能利用意識連接，他也可以。

将手掌貼在門上，顧遷禁想象着那些藍色紋路從手臂延伸到門上，形成連接。起初什麼也沒發生，但随着他集中注意力，門把手開始微微發光。

“我們一起面對他。”顧遷禁低語，“否則就一起消失。沒有第三種選擇。”

咔哒一聲，門開了。

裡面是一個狹小的儲物間，顧時舟蜷縮在角落，雙臂環抱膝蓋，像個做錯事的孩子。看到顧遷禁，他猛地擡頭，眼中銀光黯淡如将熄的餘燼。

“你不該來。”顧時舟的聲音嘶啞，“他說得對…這具身體首先是他的。我隻是個後來者，一個意外。”

顧遷禁跪在他面前，雙手捧起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看着我。我是誰？”

“顧遷禁…我哥哥…”

“不。”顧遷禁搖頭，“我是第七個克隆體，承載着原始顧遷禁的記憶和人格，但做出了自己的選擇，有自己的感情…就像你一樣。”

顧時舟的眼中閃過一絲困惑：“但他說…”

“他在害怕。”顧遷禁拇指輕撫顧時舟的臉頰，“害怕我們之間的連接比DNA更強大。所以他試圖分離我們，讓你自願退出。”

迷宮的牆壁突然震動，天花闆上落下細小的碎片。遠處傳來原始顧遷禁憤怒的吼叫：“撒謊！他是我的！我的弟弟！我的創造物！”

“聽到了嗎？”顧遷禁苦笑，“‘我的我的我的’…他把你當财産，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