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款!”顧時舟晃着他的手臂,“求你了——”
五分鐘後,向來理性的顧教授人生第一次打了耳洞,表情隐忍得像在承受什麼酷刑。顧時舟笑着親了親他發紅的耳垂:“現在我們是真正的‘配對樣本’了。”
夜深時,賓客們陸續離開。顧時舟坐在鋼琴前——這是顧遷禁特意為今晚租來的——彈起那首《哨音》。顧遷禁靠在琴邊,輕聲跟着哼唱。當彈到副歌部分時,顧時舟突然停下:
“其實我一直有個問題。”
“嗯?”
“如果...如果我們真的是被基因設計成互相吸引的,”顧時舟的手指無意識地在琴鍵上徘徊,“你會不會覺得這份感情不真實?”
顧遷禁沉默片刻,然後做了一個讓顧時舟始料未及的動作——他取下耳釘,毫不猶豫地刺破自己的指尖,一滴鮮紅的血珠冒了出來。
“你幹什麼!”顧時舟驚呼。
顧遷禁将血珠抹在琴鍵上:“看,紅色的。”
顧時舟不明所以:“所以呢?”
“實驗室裡的樣本是數據,是代碼,是冰冷的序列。”顧遷禁俯身,将染血的手指按在顧時舟胸口,“但這裡的每一次心跳,每一次呼吸,都是真實的。”
血在白色禮服上留下一個小小的紅點,像雪地裡綻放的玫瑰。顧時舟突然明白了顧遷禁的意思——無論起源如何,此刻流淌在他們之間的情感,早已超越了任何實驗設計的範疇。
“再來一次。”他抓起顧遷禁的手,輕輕舔去指尖的血迹,“這次别用針,用吻。”
蜜月目的地是挪威的特羅姆瑟,極光之都。飛機越過北大西洋時,顧時舟趴在舷窗上,看着下面星羅棋布的島嶼像散落的珍珠。
“聽說挪威的森林裡有精靈。”他轉頭對正在看書的顧遷禁說,“我們要不要去找找?”
顧遷禁頭也不擡:“那是真菌發光現象。”
“顧教授,這是蜜月。”顧時舟抽走他的書,“請暫時關閉科學模式。”
特羅姆瑟比雷克雅未克更靠北,極光也更加壯觀。他們住的玻璃屋建在懸崖邊,腳下是深邃的峽灣,頭頂是變幻莫測的極光。
第一晚,顧時舟就見識到了傳說中的“極光爆發”——
—整片天空突然被染成絢麗的翠綠色,光帶如瀑布般傾瀉而下,仿佛伸手就能觸碰。
“像不像...”他驚歎道。
“共振哨的聲音。”顧遷禁接上他的話,從背後環抱住他,“如果有顔色的話。”
蜜月的第三天,他們收到蘇西的緊急郵件:【媒體挖出了你們的身份,明天會有報道見報。建議暫時别回國。】
顧時舟的第一反應是恐慌,但顧遷禁隻是平靜地合上電腦:“遲早的事。”
“我們怎麼辦?”顧時舟咬着下唇,“爸媽會不會有麻煩?”
顧遷禁已經撥通了電話:“小琳,啟動B計劃。”
原來他早有準備。半年前,顧遷禁就與幾位G項目樣本共同成立了基金會,專門為基因編輯人類争取權益。小琳作為發言人,已經準備好應對媒體。
“最壞的情況是成為公衆人物。”顧遷禁挂斷電話,“你準備好了嗎?”
顧時舟望向窗外的極光,突然笑了:“我們逃了這麼久,也該面對了。”
第二天,《北歐日報》頭版刊登了他們的故事:《實驗室誕生的愛情:基因編輯雙胞胎的冰島婚禮》。配圖是市政廳登記時的照片,兩人穿着傳統禮服,笑得燦爛。
出乎意料的是,輿論幾乎一邊倒地支持他們。社交媒體上,#科學之愛#的标簽迅速走紅;冰島總理甚至在采訪中表示“愛就是愛,不分來源”;連雷克雅未克大學都發聲明,強調“所有學生享有平等權利”。
“就這樣?”顧時舟刷着手機,難以置信,“沒有抗議,沒有歧視?”
顧遷禁取下新買的報紙:“這裡不是美國或中國。北歐國家對個人自由的尊重程度很高。”
蜜月最後一天,他們參加了當地著名的觀鲸團。當巨大的座頭鲸躍出水面時,顧時舟興奮得差點掉進海裡,被顧遷禁一把拽住腰帶。
“它好像在跟我們打招呼!”顧時舟舉着相機連拍。
顧遷禁扶穩他:“鲸魚躍身擊浪有多種解釋,可能是為了擺脫寄生蟲,或者是社交行為——”
“或者是它今天心情特别好。”顧時舟打斷他的科普,“就像我們一樣。”
回程的船上,導遊播放了一段鲸魚歌聲的錄音。低沉悠揚的旋律在船艙内回蕩,顧時舟靠在顧遷禁肩上,突然想起什麼:
“倒計時那天,你到底說了什麼?”
顧遷禁望向遠處的海平面:“我說...無論我們的基因有多少是人為設計的,我選擇愛你這件事,百分之百出自我自己的意志。”
陽光穿透雲層,在海面上灑下金色的光路。顧時舟将戴着戒指的手與顧遷禁的交疊,兩枚銀圈在陽光下閃閃發亮,像一個小小的、完美的閉環。
“我早就聽到了。”他輕聲說,“在煙花炸開前的那個瞬間。”
船靠岸時,一群記者已經等在碼頭。顧遷禁下意識将顧時舟護在身後,但記者們隻是禮貌地請求合影,并詢問基金會的事宜。
“你們是愛情的象征!”一個年輕記者激動地說,“證明了科學無法完全控制人性!”
回酒店的出租車上,顧時舟看着後視鏡裡漸行漸遠的記者群:“看來我們的逃亡生涯正式結束了。”
“嗯。”顧遷禁握住他的手,“接下來是更艱難的部分——活在陽光下。”
飛機騰空而起,特羅姆瑟的燈火在下方漸漸變小。顧時舟翻開蜜月相冊,在最後一頁貼上今天的船票和一張便簽:“鲸魚為我們證婚的地方。”
顧遷禁接過筆,在下面補了一行小字:“G&G的冒險,未完待續。”
舷窗外,北極光又開始舞動,像一條通往未來的、星光璀璨的道路。
在這條路上,兩個曾經被編碼的生命,将繼續書寫他們自己的程序——以自由為名,以愛為碼,在浩瀚宇宙中運行至時間的盡頭。
雷克雅未克機場的記者比預想中還要多。顧時舟剛下飛機就被閃光燈晃得睜不開眼,本能地抓緊了顧遷禁的手。
“顧先生!請問你們真的都是基因編輯嬰兒嗎?”
“你們的感情是否受到實驗設計的影響?”
“如何看待倫理學家對你們婚姻的批評?”
問題像子彈般射來。顧遷禁面無表情地擋在顧時舟前面,直到小琳帶着安保人員趕到,才将他們護送出機場。
“情況比預想的複雜。”車上,小琳遞給他們一疊報紙,“《每日科學》刊登了一篇質疑文章,認為你們的感情是‘程序化的本能’。”
顧時舟翻到那篇文章,作者是某著名生物倫理學家:“‘這種關系本質上與實驗室裡配對的小白鼠沒有區别’——這家夥見過小白鼠結婚嗎?”
“BBC想給你們做專訪。”小琳看了眼後視鏡,“還有Netflix提出要拍紀錄片。”
顧遷禁的眉頭越皺越緊:“全部拒絕。”
“等等。”顧時舟突然直起身,“基金會不是需要公衆支持嗎?也許我們可以...”
“不行。”顧遷禁斬釘截鐵,“你根本不知道媒體會如何扭曲事實。”
車内的氣氛瞬間降至冰點。小琳識趣地閉上嘴,專心開車。
回到家,陽台上的番茄已經成熟過頭,有幾顆掉在地上腐爛了。顧時舟蹲下來收拾殘局,突然說:“我們不能一直躲。”
“不是躲。”顧遷禁站在門口,逆光中的輪廓格外鋒利,“是保護。”
“保護誰?你?我?”顧時舟站起來,手上沾着番茄汁,“還是你心裡那個永遠正确的顧教授形象?”
這句話像刀子一樣劃破了平靜的表象。顧遷禁的臉色變得煞白,轉身進了書房,重重關上門。
夜深了,顧時舟獨自躺在床上,聽着書房傳來的鍵盤敲擊聲。他摸出手機,給蘇西發了條消息:【如果科學無法解釋愛,那什麼能?】
回複很快到來:【藝術啊笨蛋。寫首歌吧。】
淩晨三點,書房的門終于開了。顧遷禁輕手輕腳地上床,身上帶着淡淡的煙味。顧時舟假裝睡着,感覺到對方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拂過自己的耳釘,像是在确認什麼。
第二天清晨,顧時舟被廚房的聲響吵醒。餐桌上擺着煎蛋和咖啡,旁邊是一份手寫的日程表——"上午10點:BBC采訪準備"。
顧遷禁從廚房走出來,眼下帶着淡淡的青黑:“我約了記者下午來家裡。如果你還願意。”
顧時舟跳起來抱住他,煎蛋的油漬蹭了對方一身:“你什麼時候聯系的?”
“昨晚。”顧遷禁無奈地拍掉他的手,“但有幾個條件——不讨論技術細節,不提供DNA樣本,不拍攝親密鏡頭。”
BBC的女記者很專業,問題也相對溫和。當被問及“如何回應那些質疑你們感情真實性的人”時,顧遷禁罕見地主動回答:
“科學可以解釋虹彩的成因,但這不影響人們欣賞彩虹的美。”他停頓了一下,“同樣,基因或許能解釋吸引力的起源,卻無法定義愛的本質。”
采訪播出後,輿論風向開始轉變。冰島當地一家音樂工作室甚至主動聯系顧時舟,邀請他為G項目幸存者創作主題曲。
“《編碼之外》?”顧時舟在鋼琴前試唱剛寫好的副歌,“還是《自由變量》更好聽?”
顧遷禁從論文中擡起頭:“後者。前者聽起來像IT故障手冊。”
錄音當天,顧遷禁出人意料地出現在工作室,還帶來一份樂譜:“間奏部分,可以用這個。”
那是他在格陵蘭時偷偷寫的鋼琴曲,基于兩人的DNA堿基序列轉換成的音符。當音樂制作人看到譜子時,眼睛瞪得像銅鈴:“這...這是把基因編碼當旋律?天才!”
歌曲發布那天,他們組織了一場小型放映會,邀請了幾位G項目樣本和媒體朋友。當MV播放到顧遷禁的鋼琴獨奏部分時,蘇西突然大喊:“等等!這部分旋律——”
她沖到電腦前調出頻譜分析軟件,将鋼琴曲的波形圖與DNA測序結果對比。屏幕上,兩條曲線幾乎完美重合。
“你們看!”她激動地指着峰值,“顧遷禁的基因序列在第三小節發生了突變——就是他遇見時舟的那年!”
全場嘩然。顧遷禁難得地面露窘迫,而顧時舟已經笑得直不起腰:“所以連你的DNA都在為我改變?這比任何情話都動人!”
這段插曲意外成為整場發布會的亮點。第二天,《科學》雜志甚至刊登了一篇短文,讨論“情感體驗對基因表達的可能影響”。
随着關注度上升,基金會收到了大量捐款。小琳提議舉辦一場慈善音樂會,為基因編輯人類争取權益。
“我可以表演鋼琴。”顧遷禁在籌備會上突然說,“《哨音》的完整版。”
顧時舟和蘇西同時噴出咖啡:“你?公開演出?”
“除非有人反對。”顧遷禁推了推眼鏡,耳尖泛紅。
音樂會定在極光季節結束前的最後一個周末。雷克雅未克音樂廳座無虛席,連冰島總統都出席了。顧時舟作為開場,演唱了《自由變量》;蘇西和其他幾位樣本表演了合奏;而壓軸的顧遷禁,在萬衆期待中走向鋼琴。
“這首曲子,”他罕見地對着麥克風說話,“獻給我的丈夫。證明愛是唯一無法被編程的變量。”
當《哨音》的旋律響起時,顧時舟在後台淚流滿面。這不是實驗室裡那個冷靜自持的顧教授,而是一個有血有肉、會緊張會犯錯的普通人——他的愛人,他的丈夫,他生命中最美麗的意外。
演出結束後,他們被媒體和粉絲團團圍住。顧遷禁全程緊握顧時舟的手,不再躲避鏡頭和問題。回程的車上,顧時舟靠在他肩上,疲憊但滿足。
“後悔嗎?”他輕聲問,“走到聚光燈下。”
顧遷禁看向窗外,極光正開始在天際舞動:“比起躲在陰影裡懷疑愛的真實性,我甯願站在陽光下證明它。”
車駛過雷克雅未克大教堂,鐘聲恰好敲響十二下。
新的一年已經到來,而他們的故事,才剛剛翻開新的篇章。
在這個被極光庇佑的國度,兩個曾經被編碼的生命,終于找到了最自由的表達方式——不是作為實驗樣本,而是作為人,作為彼此眼中最明亮的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