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善音樂會的餘波持續了整整一個月。顧遷禁的鋼琴視頻在油管上獲得了百萬點擊,而顧時舟的《自由變量》甚至登上了北歐流行榜。最令人意外的是,冰島政府邀請他們參與起草全球首個《基因編輯人類權益法案》。
“這太荒謬了。”顧遷禁放下邀請函,“我們又不是法律專家。”
小琳從文件堆裡擡起頭:“你們是活生生的案例。法案需要你們的親身經曆。”
會議室窗外,五月的陽光灑在雷克雅未克的彩色屋頂上。顧時舟轉着筆,突然說:“我們可以提那條——基因編輯人類有權不公開自己的身份。”
“還有禁止強制配對。”蘇西補充道,“G項目最惡心的就是這點。”
讨論持續到傍晚。當他們走出基金會大樓時,一群遊客認出了他們,興奮地請求合影。顧遷禁已經學會在鏡頭前放松嘴角,而顧時舟則熟練地擺出各種姿勢。
“你們真可愛!”一個美國女孩羨慕地說,“就像童話故事一樣。”
回程的公交車上,顧時舟翻看着手機裡的合影:“她說我們像童話。”
“童話都是騙人的。”顧遷禁随口道,卻在桌下握緊了他的手,“現實更好。”
家門前站着個意想不到的客人——顧父。他看起來比上次見面老了許多,手裡拎着個舊公文包。
“爸?”顧時舟愣在原地,“你怎麼...”
“學術會議。”顧父不自在地推了推眼鏡,“順便...來看看你們。”
室内的氣氛一度尴尬到凝固。顧父坐在沙發邊緣,目光在兩人之間遊移,最後落在牆上的結婚照上。
“我們看了新聞。”他艱難地開口,“你媽媽...她讓我帶些東西給你們。”
公文包裡是兩本相冊,記錄着他們從嬰兒時期到高中的成長點滴。顧時舟翻到幼兒園那頁,發現自己和顧遷禁穿着同款恐龍睡衣,在聖誕樹前打鬧。
“我一直以為...”顧父的聲音哽咽了一下,“那隻是個普通的發展跟蹤項目。直到新聞爆出來...”
顧遷禁的指節發白:“你們真的不知情?”
“你媽媽可能...有所察覺。”顧父低下頭,“但她隻是助理,沒有決策權。後來她把你們帶出來,就是怕...”
顧時舟突然明白了那張照片的意義——林小琳和他“母親”站在實驗室門口的笑容,是反抗者的默契。
晚餐是顧遷禁下廚做的冰島鳕魚。餐桌上,顧父漸漸放松,甚至問起了基金會的工作。當話題轉到《權益法案》時,他出人意料地提供了專業建議:
“應該加上教育權條款。很多基因編輯兒童在普通學校會遇到認知差異問題。”
送顧父去酒店時,夜空飄起細雨。他在門口猶豫了一下,突然将兩人拉進一個笨拙的擁抱:
“無論如何...你們都是我們的孩子。”
這句話像一把鑰匙,打開了某扇塵封已久的門。顧時舟回抱住他,感受到顧遷禁在另一側僵硬卻堅定的手臂。
初夏的雷克雅未克迎來極晝,太陽幾乎不落。顧時舟患上了輕微的失眠症,常常半夜爬起來寫歌。某個淩晨三點,他坐在鋼琴前發呆,突然被一雙手蒙住眼睛。
“猜猜我是誰。”顧遷禁難得地開了個玩笑。
顧時舟笑着拉開他的手:“失眠先生?”
“時差研究員。”顧遷禁遞給他一杯熱牛奶,“我分析了你的褪黑素分泌曲線,需要調整作息表。”
“顧教授,現在是蜜月期。”顧時舟把牛奶放在琴蓋上,“應該做些浪漫的事。”
顧遷禁挑眉:“比如?”
“比如...”顧時舟彈起《哨音》的前奏,“教我彈這首曲子的故事部分。”
于是他們肩并肩坐在鋼琴前,顧遷禁的手覆在顧時舟的手上,一個音符一個音符地重溫那些重要時刻——初中操場的初遇,高中天台的初吻,格陵蘭的極光誓言...
當第一縷陽光透過窗簾時,曲子剛好彈到結尾。顧時舟轉頭看着顧遷禁被晨光鍍金的側臉,突然說:
“我一直在想...如果當初實驗設計是讓我們互相排斥,現在會怎樣?”
顧遷禁的手指停在琴鍵上:“理論上,基因配對确實可能設定為競争關系。”
“那我們還是會打破設定。”顧時舟信心十足,“你會發明一種‘反排斥哨’,而我一定會回應。”
法案起草進入最後階段時,顧時舟收到了一封神秘郵件。發件人署名“M”,内容隻有一行經緯度坐标和日期——恰好是他們結婚一周年的日子。
“會不會是...”顧時舟的心跳加速,“你媽媽?”
顧遷禁查了坐标位置:“挪威北部,靠近俄羅斯邊境的小鎮。”
他們決定冒險前往。航班轉火車再轉汽車,最終到達一個被雪山環抱的甯靜小鎮。按照坐标指引,他們來到鎮郊的一座小木屋前。
開門的是一位銀發女士,琥珀色的眼睛和顧時舟如出一轍。她看着兩人交握的手,露出一個了然的微笑:
“我猜你們有很多問題。”
木屋内彌漫着草藥的香氣。牆上挂滿了植物标本和手繪的分子結構圖。“M”——瑪爾塔,曾經是G項目的首席遺傳學家,也是少數反對人體實驗的研究員之一。
“你們是我偷偷修改過的樣本。”她遞給他們一杯花草茶,“原計劃是創造競争關系,觀察基因優化的極限。但我...做了些調整。”
顧時舟的茶杯差點打翻:“所以你真的是...”
“生物學上的母親?不完全是。”瑪爾塔的眼神溫柔而悲傷,“我隻是提供了線粒體DNA,讓你們擁有抵抗程序化的能力。真正的‘母親’是林月和顧教授——她們冒險把你們帶出實驗室。”
談話持續到深夜。瑪爾塔展示了大量被篡改的研究數據,證明G項目的核心理論存在緻命缺陷——基因可以設計本能,卻無法編程自由意志。
“你們看這個。”她調出一段視頻,是年輕時的顧遷禁在實驗室做選擇測試,“無論環境如何設定,他總是選最不符合預期的選項。”
畫面中的小男孩面對兩個按鈕,一個标着“獎勵”,一個标着“懲罰”。在所有測試中,他都毫不猶豫地按下了“懲罰”。
“為什麼?”顧時舟困惑地問。
顧遷禁卻突然明白了:“因為選擇權本身比結果更重要。”
離開時,瑪爾塔給了他們一人一個小木盒:“等下一個極光季節再打開。”
回程的飛機上,顧時舟靠着舷窗發呆:“所以從一開始,我們就注定會打破設定?”
顧遷禁翻開瑪爾塔送的筆記本,裡面全是關于他們的觀察記錄。最後一頁寫着:“當G-5遇見G-13,系統出現無法修複的bug——他們稱之為愛。”
“不是注定。”他合上筆記本,“是我們選擇了反抗。”
極晝的陽光灑在雲海上,像一片金色的海洋。顧時舟将頭靠在顧遷禁肩上,閉上眼睛。在意識即将沉入夢鄉的邊界,他仿佛又聽到了那對共振哨的聲音——穿越實驗室的冰冷,穿越世俗的偏見,最終在這個世界的盡頭,找到了最和諧的共鳴。
而他們的故事,正如極光般絢爛,如基因般獨特,如愛本身一般,永遠在編碼之外,在程序之上,在科學尚未能解釋的某個維度裡,永恒地綻放着。
極光季節再次來臨時,他們按照約定打開了瑪爾塔給的木盒。裡面是兩個精緻的銀色吊墜,造型像是DNA雙螺旋纏繞成的心形,中央嵌着一顆極小的藍寶石。
“這是...”顧時舟對着陽光端詳吊墜。
顧遷禁已經取出盒底的紙條:“‘用你們的端粒酶樣本合成,理論上能保存一萬年。’”
顧時舟噗嗤笑出聲:“科學家式的浪漫?”
“比共振哨實用。”顧遷禁一本正經地評價,卻小心翼翼地幫他把吊墜戴上。
窗外飄着初雪,他們窩在壁爐前規劃冬季度假。顧遷禁想去芬蘭的聖誕老人村,顧時舟則堅持先去特羅姆瑟看鲸魚。
“我們可以都去。”顧遷禁在平闆上劃出路線圖,“先飛特羅姆瑟,再轉赫爾辛基。”
顧時舟突然湊近屏幕:“等等,放大這裡。”
地圖上顯示的是挪威與芬蘭交界處的一個無名小鎮,距離瑪爾塔的木屋隻有幾十公裡。
“想去看看她?”顧遷禁了然地問。
顧時舟點點頭:“順便問問這個吊墜會不會掉色...”
十二月的北歐白晝短暫。當他們再次站在瑪爾塔的木屋前時,煙囪裡卻沒有炊煙升起。敲門無人應答,鄰居告訴他們瑪爾塔上個月就搬走了。
“去了冰島南部。”老人遞給他們一封信,“說你們會來取這個。”
信很短,隻有寥寥數語:
「吊墜不會褪色,就像真正的愛。科學能解釋彩虹的成因,卻無法減損它的美麗。祝你們幸福。——M」
回程的雪越下越大,火車被迫減速。顧時舟靠在窗邊,看着雪花像無數小星星撲向大地。
“在想什麼?”顧遷禁合上筆記本電腦。
“彩虹。”顧時舟轉向他,“你覺得瑪爾塔為什麼突然提起彩虹?”
顧遷禁沉思片刻,突然打開電腦調出一個文件:“這是她最後發表的論文摘要。《基因編輯與自由意志:論人類情感的不可編程性》...”
“結論部分引用了什麼?”
“《綠野仙蹤》。”顧遷禁挑眉,“‘如果你想知道彩虹的成因,我可以給你列出光的折射角度和水滴直徑。但如果你問我彩虹美不美,我隻能說:問問桃樂絲吧。’”
顧時舟笑得前仰後合:“這位嚴肅的遺傳學家居然用童話作結!”
“科學解釋現象,藝術傳遞體驗。”顧遷禁合上電腦,“就像我可以分析我們的基因匹配度,但...”
“但你愛我這件事,隻能用心感受?”顧時舟接上他的話。
火車穿過隧道,窗玻璃突然變成鏡子,映出他們依偎的身影。兩枚銀吊墜在昏暗的車廂裡微微發亮,像是某種隐秘的摩斯密碼,訴說着隻有彼此能懂的情話。
特羅姆瑟的觀鲸之旅比上次更加幸運。他們不僅看到了成群的座頭鲸,還遇到一隻好奇的白鲸,跟着遊船嬉戲了整整半小時。
“它在唱歌!”顧時舟趴在船舷上,錄音筆伸向海面。
顧遷禁從背後環住他的腰:“頻率在1 - 6kHz之間,可能是社交信号...”
“噓。”顧時舟轉身将食指按在他唇上,“今天隻聽,不分析。”
鲸歌随着海浪起伏,像一首古老的搖籃曲。顧時舟悄悄按下錄音筆的循環鍵,決定把這段旋律編進新歌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