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寡言是填充的殼子,瓤子裡裝着一千一萬個拐彎抹角,太子主意正得很。我想朝東走,你定要拽着我往西行。
打小就杠不過哥哥,卿烻心裡欲占上風,但他發現陸擇洲所作所為條條是道,自己的訴求如此的軟弱無力。
“肌膚需要滋養,光用素食不夠的。吃一點,吐了也沒關系,慢慢練會習慣的。”
一天天的不知道得脫落多少銀屑才能長出新肉來,再說,你吃蛋類吃傷了,鴨蛋鵝蛋鹌鹑蛋鴿子蛋都差不多,按着塞進肚子裡,憋憋屈屈的能好受麼。
乳鴿攏共就那麼大點,撕巴撕巴連一口肉都合不上。陸擇洲有條不紊地拆骨頭,卿烻卻不會慢節奏地配合。伺候人的還沒剔幹淨,等不及的這位就給搶過來,連骨頭帶肉都扔進嘴裡。
還拆嘛拆呀,炖得極其入味,骨頭嚼着都香。急了下手抓吧,卿烻撕了根小腿,裝模作樣地杵到陸擇洲嘴裡,光看我吃,你不饞呀。
陸擇洲品着味地享用,臨了還讪讪道:“給我吃它就好比把牡丹花喂白馬。”
喲喲喲,還嫌不實惠嘞,大白鵝肉瓷實,跟乳鴿能是一個檔次嗎?卿烻夾起一大塊羊腿肉投到陸擇洲碗中,一報還一報,别讓你心裡覺得有虧欠。
飯後,月色正好,卿烻用皂粉洗完手,就沖陸擇洲嚷嚷開了:“我去洗澡。”
“勿噪,沉一會兒再去不遲。”小肚子吃得溜圓地去做運動,不得胃脘痛才怪。
“可我渾身燥熱。你看看,”卿烻拽着他的手從自己脖子後頭抹了一把汗。
“山裡夜風很冷,吹得骨頭縫生疼。”陸擇洲取了件厚重的外衣給他披在身上,“我們去竹林裡散步。”
剛才來的時候,卿烻确實沒注意到焚馥泉南有大片的紫竹林,踩上中間的石子小道,路兩邊逶迤懸挂着一盞盞紅紙皮的燈籠。
他的一顆心即将要跳出胸腔,那些燈籠居然飄浮在紫竹枝葉的上面,就像放大了無數倍的螢火蟲。
卿烻扶住陸擇洲的胳膊,驚詫不已地問:“它們是怎麼搞成的?”
陸擇洲笑道:“你摸摸看呐。”
卿烻踮着腳夠離自己最近的一盞,明明看着光亮一簇,但他的手指卻穿膛而過了。
心不服,又抓另外的一挂,結果沒兩樣。它們不會是鬼火吧?
“你搗了什麼鬼!”
“幻術而已。”
騙人,要說鑽木取火的生存技能還講得過去。“讓我瞅瞅你如何施展騙人的小把戲。”
陸擇洲擰不過,隻得選中一塊比較暗黑的地方,雙掌合十,搓了搓,“嘩”地一揚,明晃晃的燈在他們的頭頂綻開了花。
卿烻搶過他的手仔細搜尋,麻利兒把事先糊好的紙活拿出來,藏着不給看我跟你急眼。
骨節突出,除了指腹上覆蓋的繭子,再無他物。卿烻又去他袖子裡掏,弄得陸擇洲躲來躲去,也沒能找到啥東西。
“卿兒,好了啦,這是我平生所學最簡單的法術之一。”
能把一棵桃樹枝子幻化成人形,變幾隻燈籠出來還叫個事嗎?
“你教教我,我也想學。”
陸擇洲神情一頓,“我恐怕教不了你。”
怕我學會了能耐反壓你一頭怎地?小氣鬼,我還不稀罕聽你的諄諄教導呢。
“那我找赤衡真人做他的徒弟總可以吧。”
陸擇洲蹙眉,故作神秘地笑,“我有半仙之體,肉·體凡胎的根基是學不到手的。”
行,你是神仙,我是凡人,我們道不同不相為謀。
卿烻一賭氣,掀了外袍,摔在他身上,不管不顧地就往紫竹林深處走去。
陸擇洲緊走幾步,跟上他,像哄小孩子似的,再次把衣服給穿好。
“看着簡單,學習這些技藝,是很浪費時間與體力的,你這樣無官一身輕,是我修不來的福氣。”
卿烻抿着嘴,想樂卻不能給他知道。我有這麼着菜麼,饒是一根空竹,還讓你羨慕不已。人吧,各有所長,這山望着那山高,确實吃累。
“我怎麼覺着,我越廢物,你越高興呢。”
“你哪裡廢物了!”陸擇洲攥住他的手腕,“你不畏艱苦地在絲綢之路遊蕩一圈,又直面呼延連題,幾經斡旋,讓他不再站隊到我們的對立面——”
“停停,”卿烻從牙縫裡擠一點說話,“爺爺一個人,再有赤衡真君協助,如果不是我非要‘玩火’的話,事情比現在辦得還要順利。”
“上一輩總要退出曆史舞台,培養新人尤其重要。”陸擇洲敲了敲他的額角,“斷層有了,老子不是老子,孫子不是孫子,彌補它是大責任,怕隻怕功虧一篑,又一無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