兆麟的鄉村天空是清澈的,沒有雜質,就像眼前這位面容姣美,不塗抹胭脂的女孩子。
隻有秀美的山川,才能孕育出如此絕色的人物。
在他自己的母族,四起的狼煙,腥膻的肉塊,人心的險惡,水草的匮乏,地界的狹小,就算一個人再怎麼心無雜念,都不可能長成這般清新出塵。
“喂,我在問你話呐!”
栾提被靠近身前的卿姑娘叫醒,他茫然不知地說:“姑娘想知道什麼?”
卿姑娘咬了咬銀牙,“你在匈奴那邊也是端盤子的嗎?”
不加閃躲地看着那雙明眸,一陣無語。
“看你這兩隻漂亮無磨膙的手,應該生來就是養尊處優吧?”
栾提果真低頭把自己的手掌翻過來看,百密一疏,竟然忘記了最不該忽視的細節。
“卿姑娘,我不想扯謊,你能不能别問?”
卿烻的臉嚴肅起來,步步緊逼地說:“如果匈奴族人圍追堵截你的話,會給兆麟鎮好心幫助你的人帶來麻煩,或者是滅頂之災。”
“不會不會!”栾提急赤白臉地辯駁,“過不了幾日我就另去他處,姚老闆的生意照舊。”
“那剛才算我唠叨。”卿烻往回走了兩步,給他一個後背,又說道:“我們漢人到底是心善的,你們匈奴人做了多少傷天害理的事情,你自己揣摩。”
民族心的特性不一樣,拙劣的根子開不出美好的花朵來。
栾提朝前跟,叫道:“姑娘,我能問否?”
卿烻回眸一笑百媚生,“不能問否,一報還一報,我想知道的答案你隐藏,我也不會給你痛快。”
栾提給整沒詞了。
也對。你不信任人家,又憑什麼讓人家相信你呢。
栾提眼神變得黯淡,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
卿烻頓了頓嘴角,于心不忍道:“念你身在異鄉,難處頗多,賣個面子吧。”
栾提的眸光有了火花炸裂,緩了緩精氣神,說道:“實不相瞞,我還有一個同父異母的哥哥,隻可惜自小不在一起長大,親密關系比較差。請問姑娘,我能去投奔于他,又或者我們能夠免于兄弟阋牆麼?”
清官難斷家務事。連你自己都不能确定的事,外人怎好橫插一腳嘞!
卿烻秀氣的眉尖一凝,手托軟腮,認真地說道:“任何人的指點都替代不了你的的内心。你隻需扪心自問,我要不要維系這段‘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的兄仲情深?再有你還得弄明白,對方是不是跟你抱有同樣的心境,值不值得你付出。”
栾提聽了,仿若醍醐灌頂一般,拱手道:“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少來。這隻是人之常情,還用得着學習呀!
卿烻不接話茬,就準備鳴金收兵。
“嘩啦嘩啦”,一陣水聲由遠而近,一道身影在渺渺茫茫的水面上忽隐忽現。
“誰在那裡?”栾提急忙把卿姑娘掩在自己身後。
“栾提哥哥是你嗎?”
少年瘦削的身體從水裡冒出來,像隻滑溜溜的泥鳅魚一樣,懷裡還死死抱着一條活蹦亂跳的大黑魚。
栾提長出了口氣,埋怨道:“張浩,大半夜的你不睡覺,到河裡摸魚,撒癔症呐。”
卿烻挺身而出,脫下外衣,沖張浩說道:“浩浩,快上來,水裡冰,換件幹淨衣服。”
想什麼來什麼,夢中人就在眼前,張浩氣勢強盛,嘴巴卻甜得齁死人。
“卿姐姐,我就是水裡長大的,數九寒天,我還冬泳呢。”
“看不見為淨。”卿烻佯裝生氣道,“再不上來,我可要生氣了。”
“我上我上。”
張浩捋着那條大黑魚,就像捧着什麼珍寶一樣,還抱給卿烻看。
“姐姐,我養魚一個晚上,把它肚子裡的淤泥去去腥,黑魚渾身是寶呢。明兒叫我娘親給你做紅燒黑魚塊,蒜香黑魚片,再熬一鍋醋椒黑魚湯。”
“你就為了給我做菜,夜裡不睡覺,黑燈瞎火地來撈魚?”
純粹抽風。卿烻沒法多想,傻孩子,我們隻有一面之緣耶。
“黑魚它就是夜裡歡,白天不好捉嘛。”張浩急得撓頭,“我想姐姐你沒吃過黑魚,魚肉可鮮呢,尤其我娘可會做魚菜。”
“我是沒吃過現捉現做的黑魚,但你僅僅為了滿足我的胃口,而生了病,你想我會高興嗎?”
“姐,我身體好得很,從來就不知道生病是啥滋味。”
你娘親準是生了一個直腸子的金剛鑽到了人世上。
“那也不可以,病從體寒上來,以後再不許這麼做了。”
卿烻有點火大,教育不了的小孩子直接揚手打好像不合适。
“過幾日姐姐就走了,今天不給你吃,哪裡還有機會。”
這句話張浩說得聲音小極了,也許隻有他自己聽得見。
卿烻很好奇,探過身子看向那條魚,又大又醜,貌似得有十斤多重。他伸手一碰觸魚頭,它居然張嘴要叼住讨嫌的蘭花指。
他的手抖了一下,“你還想咬人呀!”
張浩“啪”地打了一下魚頭,“你要是傷了姐姐,一會兒我就把你殺了。”
少年說着把黑魚狠命往草地上一摔,那條魚在青草上面可勁兒地撲棱。
卿烻“啊啊啊”地躲,吓人,像毒蛇的魚沒有水也能翻騰。
張浩從矮樹叢裡折了一根粗樹枝,不停地抽着黑魚。
“叫你耀武揚威,叫你啃我腿,我非得打死你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