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十二月十一日的清晨，窗外的積雪反射着刺目的白光。周叙推開教室門時，第一眼就看見了那個空蕩蕩的座位——許晝的課桌上整齊地擺着文具盒和筆記本，椅子卻規規矩矩地推進桌下，像是從來沒有人坐過。

"學神今天請假了？"程雨晴轉過頭，手指不安地絞着馬尾辮的發梢，"我從沒見他請過假。"

周叙的指尖擦過許晝的桌面，指腹沾上一層薄灰。這個發現讓他心髒猛地一縮——許晝昨天放學後肯定沒有像往常一樣留下來自習。他的目光落在桌角那本《高等數學》上，書脊的折痕顯示主人經常翻閱第173頁，那裡講的是拉格朗日中值定理。

"他們倆到底怎麼了？"蘇遙壓低聲音，"學神居然會缺席？上次他發燒39度都來上課了。"

周子陽推了推眼鏡，鏡片後的目光若有所思："有些界限一旦跨過去，就再也回不來了。"

窗外的風突然變大，吹得玻璃窗嗡嗡作響。周叙盯着窗外那棵光秃秃的梧桐，想起許晝曾經說過，他喜歡看樹枝在風中搖晃的樣子，"像在寫一首看不見的詩"。現在那些枝桠在寒風中顫抖，卻再沒有人駐足觀賞。

（2）

許晝的卧室籠罩在一種奇特的藍光裡——雪後的陽光透過落地窗照進來，又被白色紗簾過濾，在地闆上投下波浪般的光影。他仰面躺在床上，盯着天花闆上的裂紋，那形狀像極了周叙素描本扉頁上的塗鴉。

床頭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屏幕上顯示"父親"兩個字。許晝盯着那個名字看了足足十秒，才伸手按下接聽鍵。

"許晝，我之前和你說出國留學的事考慮得怎麼樣了？"

電話那頭的聲音冷靜克制，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許晝的目光不自覺地飄向書桌——那裡擺着周叙送給他的繪畫本，封面還沾着一塊顔料漬，是藝術節那天不小心蹭上的。

"再讓我想想吧。"他聽見自己說。

"希望你不會讓我失望。"父親的聲音頓了頓，"對了，林彥過幾天轉去你們學校，你到時候好好照顧他。"

許晝的手指無意識地揪緊了被單："好。"

通話結束後的寂靜格外沉重。許晝走到窗前，看見花園裡的雪地上留着幾串貓爪印，蜿蜒着消失在灌木叢中。他突然想起上周和周叙一起喂過的那隻橘貓，當時周叙笑着說："它走路的樣子像你，看起來誰都不愛搭理，其實心裡軟得很。"

現在他對着空蕩蕩的花園，第一次清晰地意識到：那些看似平常的日常，正在一點一點變成再也回不去的曾經。

（3）

傍晚五點半，夕陽把雪地染成橘紅色。周叙站在許晝家别墅門前，手指懸在門鈴上方，遲遲沒有按下去。他的影子在雪地上拉得很長，邊緣已經有些模糊，就像他此刻搖擺不定的決心。

門突然開了。許晝穿着淺灰色的家居服站在門口，發梢還滴着水，顯然剛洗過澡。兩人隔着門檻對視，周叙注意到許晝的眼眶有些發紅，像是哭過，又或許隻是洗澡時進了水。

"進來吧。"許晝側身讓出通道，聲音比雪還輕。

客廳裡暖氣很足，周叙聽見許晝在廚房倒水的聲音——玻璃杯與大理石台面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這個細節讓他心頭一顫，因為許晝家的杯子底部都貼着防滑墊，通常不會發出這樣的聲音。

"喝水。"許晝把杯子遞給他，指尖有一瞬間的觸碰，又迅速分開。

周叙捧着水杯，看着水面上自己扭曲的倒影："我是想......"

"對不起。"許晝突然說。

陽光透過落地窗照進來，在許晝的睫毛上投下細碎的金光。周叙看見他的喉結滾動了幾下，像是吞咽着什麼難以啟齒的話語。

"昨天說了那麼過分的話......"許晝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杯壁，"我不是那個意思。"

窗外的積雪開始融化，水滴從屋檐落下，發出規律的"滴答"聲。周叙突然想起物理老師說過，雪融化時其實比下雪時更冷，因為要吸收周圍的熱量。此刻他真切地體會到了這種寒冷——許晝的道歉像一把鈍刀，緩慢地割開他築起的所有防線。

"那是什麼意思？"周叙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發抖，"說我們不熟，說你不在乎......這些都是假的？"

許晝轉身走向書桌，從抽屜裡拿出那本繪畫本。周叙呼吸一滞——那是他送給許晝的禮物，裡面全是他在課堂上偷偷畫的速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