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裹挾着霜花漫進教室時,林嶼正用鋼筆在作文本上描摹《赤壁賦》。墨色在米黃的紙張上洇開,筆畫間仿佛藏着流動的月光。直到前排傳來橘子汽水鋁罐碰撞的輕響,他才擡眼望去,看見江馳頂着一頭被風雪揉亂的碎發,校服袖口還沾着半片枯葉。
“早讀課快開始了。”林嶼抽出紙巾遞過去,“袖口髒了。”
江馳接過紙巾胡亂擦了擦,把冒着熱氣的紙袋推過來:“順路買的,無糖豆漿和肉松小貝。”他說話時睫毛上的霜花簌簌掉落,在課桌上碎成細小的晶瑩。
林嶼打開紙袋,暖意混着豆香撲面而來。自從上次在江馳家吃過低糖蛋糕,江馳便開始變着法子帶早餐給他。昨天是山藥紅棗粥,前天是燕麥核桃包,仿佛要把所有“不甜”的美味都塞進他書包。
早讀課的鈴聲撕破晨霧,教室裡響起此起彼伏的背書聲。林嶼翻開英語課本,餘光瞥見江馳正歪頭看他寫字。少年新換的鋼筆在草稿紙上畫出歪歪扭扭的線條,明明已經進步許多,卻還是在臨摹他的字迹時洇出墨團。
“别學我。”林嶼壓低聲音,“你的字有自己的風格。”
江馳挑眉:“那叫狂草,懂不懂藝術?”他說着把草稿紙轉過來,上面歪歪扭扭寫着“頂峰相見”四個字,最後一筆還拖出長長的尾巴,像極了他飛揚的性格。
窗外的雪不知何時停了,陽光穿透雲層,在積雪上折射出細碎的光芒。林嶼望着遠處被雪覆蓋的梧桐枝,忽然想起昨晚母親說的話。那時他正在整理競賽資料,母親端來杯溫牛奶,欲言又止:“小嶼,江馳這孩子……對你是不是太細心了些?”
“媽,我們是好朋友。”林嶼低頭攪拌着牛奶,看奶皮在杯底緩緩旋轉。他不敢看母親的眼睛,因為連自己也說不清楚,為什麼江馳總能記住他所有的喜好,為什麼那些藏在橘子汽水和無糖早餐裡的溫柔,會讓他心跳失序。
午休時,蘇晚抱着一摞作業本走進教室。她的羊絨圍巾上沾着雪粒,發梢還結着細小的冰晶。“圖書館新開了古籍展,下午沒課,要不要去?”她把作業本放在講台上,目光在林嶼和江馳之間打轉,“陳嘉樹也去,還有隔壁班的溫知許和宋硯辭。”
林嶼剛要開口,江馳已經合上習題集:“去。”他轉頭看向林嶼,眼睛亮晶晶的,“聽說有宋代的手抄本,你不是喜歡書法?”
林嶼微怔。他确實在周記裡寫過想親眼看看古代墨寶,沒想到江馳連這種細節都記得。收拾書包時,他摸到口袋裡的橘子糖——那是今早江馳硬塞給他的,說是“補充能量”。
圖書館坐落在老城區,紅磚外牆爬滿枯藤,覆着薄雪的琉璃瓦在陽光下泛着溫潤的光。溫知許和宋硯辭已經等在門口,兩人都穿着長款毛呢大衣,宋硯辭手裡還抱着本《金石錄》。
“這兩位是校辯論隊的風雲人物。”蘇晚介紹道,“溫知許是一辯,宋硯辭是四辯,上次市級比賽拿了最佳團隊獎。”
溫知許推了推金絲眼鏡,露出溫和的笑:“林同學的作文總在校刊頭版,拜讀過,筆法很有魏晉風骨。”
宋硯辭則微微颔首,聲音清冽如碎玉:“江同學的物理競賽論文也很精彩,關于量子糾纏的見解很新穎。”
林嶼和江馳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裡看到了驚訝。他們從未想過,會有人如此認真地關注自己的作品。走進古籍展廳時,江馳突然湊近他耳邊:“原來我們這麼厲害。”
林嶼被他溫熱的呼吸弄得耳尖發燙,佯裝鎮定地推開他:“專心看展。”
展廳裡光線柔和,展櫃中的古籍泛着歲月沉澱的光澤。林嶼在一幅宋代小楷前駐足,屏息凝視着那些距今千年的字迹。筆鋒婉轉間,仿佛能看見書寫者揮毫時的模樣,墨香穿越時空,與他手中的鋼筆産生某種隐秘的共鳴。
“好看嗎?”江馳不知何時站在他身後,“我覺得沒你寫得好。
林嶼轉頭,發現少年正盯着展櫃玻璃上他的倒影,而不是古籍。“别胡說。”他低聲道,“這可是……”
“這是南宋文人抄錄的《蘭亭序》摹本。”宋硯辭不知何時走過來,鏡片後的目光透着欣賞,“不過江同學說得沒錯,林同學的字确實有靈秀之氣。”
林嶼還沒來得及回應,江馳已經攬住他的肩膀:“那當然,我兄弟的字,全市都找不出第二個!”
溫知許笑着搖頭:“兩位感情真好,讓我想起李白那句‘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倫送我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