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執業後往往礙于現實,生根發芽,哪怕是個對法律有崇高理想的人,也鮮少扛得住金錢誘惑。
慕懷将手中高于她十幾倍代理費的檔案袋放她桌上,“換個案子。”
翌日接待室,謝遠委婉咨詢具體操作流程,他該怎麼行動。
“僞造風險太大。”慕懷道,“轉移可以。”
僞造與轉移風險等同,都有辦法合法進行,隻是僞債太損陰德,律師的血條也是條。
通常涉案金額大的,會多找幾家紅圈所對比各方代理思路,但祁為已是最頂尖事務所。
别的律所說可以,肯定是信息渠道太窄,沒有收到更新更隐秘的規則調整,想坑他錢。
慕懷說不可以,指定有什麼小道消息,要嚴查某項經濟犯罪,抓個典型以儆效尤,暗示他不要頂風作案。
謝遠當即簽了委托。
截止到債權這一步,慕懷仍舊出于觀摩他人婚姻的想法接下案子,沒有幫李染的打算,她隻将自己放在一個拿錢辦事的位置,程序合法就行了。
一審現場顧一誠的出現,讓她改變了想法。
可她已經不确定,幫李染是否正确。
擁有财富不等于擁有對财富的處置能力。
認知和所得不匹配時,反而是種危險。
某種程度上謝遠很會挑人,倘若沒碰到慕懷,他可以在沒有任何代價的情況下得到一個孩子,同時保住财産,還能僞造債務,利用債權人拖住對方,讓其沒有精力糾纏報複。
如果對方承受不了打擊,選擇了結束生命,他更可以漂白行徑,編造一個愛上精神病的癡情人設,傾盡所有治愈不了愛妻心疾,再以亡妻名義做點公益慈善,最終名利雙收。
李染此刻的迷茫,正符合謝遠想要的方向,這場婚姻自相識那刻起,就在步步為營,或許連相識都是場精心策劃的陷阱,李染也确實在多年圈養中,失去了獨立生存能力。
一個情緒容易失控,社會生存能力低下的人,就連社交都是個問題。
這樣的受助者,于相助者而言,是一環扣一環的麻煩,像個沒有盡頭的莫比烏斯環。
慕懷生于京市長于京市,祖籍京市,樂山的空氣都沒呼吸過,沒有這麼多耐心為她指引方向,悔意已經追溯到交換案件了。
有這時間不如訓練顧一誠受刺激時的腿部張開運動。
别再夾她腦袋了。
趙溫辭站在李染家門外,視角剛好撇到主駕上借煙消愁悔不當初的慕懷。
李染還拽着趙溫辭衣袖,仿佛她們一走,她會徹底迷失方向,連個商量事情的人都沒有。
趙溫辭歎了口氣,語重心長,“李女士,您必須振作起來,往後的路要自己走了。”
“我理解您沒步入過社會就進入了婚姻,心中尚有恐懼,這很正常,但你要克服。”她語氣放緩,“您不要再麻煩慕懷了,她不是你的律師,也與你沒什麼關系,您有什麼法律問題可以繼續咨詢我,我會為你解答。”
“這段時間你先好好休息,待一切穩定後,再找謝先生協商撫養權變更。”
李染木讷點頭,不知是聽進去了還是沒聽進去。
和謝遠結婚,确實是看上了他的錢,想着有了孩子就可以牢牢綁住他,一輩子衣食無憂,然而謝遠對她的态度,也是從生下孩子開始大轉變。
趙溫辭最後道:“所有與自身價值不匹配的人事物,您都該慎重考慮。”
謝遠千萬身家,事業有成,李染除了外貌,一無所有,沒被蠶食殆盡,已是暗中标注的價格被人抹除。
雙方認知及地位不對等的情況下,婚姻就如美麗迷人的漸變海,示人的一面清澈見底,安全夢幻,走得遠了,便是海底斷崖,萬丈深淵。
她貪婪海岸的微風日照,享受海水的浮力托供,就要接受離岸流席卷而來時,将她碾進深海。
趙溫辭拍拍她肩膀,“先走了,您有什麼要緊事,随時電話我。”
見趙溫辭走來,慕懷滅了煙。
“我不介意的。”趙溫辭聲音溫婉,尾字時常帶點吳侬軟語的調調,聽得人耳根酥麻。
顧一誠也這麼叫過“慕懷姐姐”,就叫了一聲,嗓子都快夾冒煙了,跟要報複慕懷似的。
倒是面對禦姐時,一口一個姐姐叫的軟糯又惹人憐愛。
慕懷和顧一誠同歲,隻出生日上比她大了幾個月,勉強能擦上一個年齡上的姐姐邊。
很完蛋了。
趙溫辭拉上車門,扣上安全帶,與慕懷說話總挂着讓人如沐春風的溫暖笑容,“你有空嗎,要不要一起吃個飯?”
“去哪?”慕懷調轉車頭,問道。
“看你喜歡。”趙溫辭欣喜地說,一雙美眸笑靥如花。
慕懷去了家祁為附近的日料店,指定了一個位置,半封閉裝修可以看到寫字樓進出門來來往往的人。
現在正是飯點,寫字樓附近餐飲店及商業街基本是為這些白領服務的,來吃飯的也都是樓層裡的白領或客戶,聊到飯點了順便下來請個飯。
效率和快節奏是這裡的主旋律。
日料店還算安靜,依然能聽到無孔不入的工作交談。
店員先上了慕懷存在這的清酒。
慕懷撚起小酒壺倒了一杯,擡了下眸問道:“要嗎?”
趙溫辭擺手,“酒量不行,一會兒還要去律所處理點工作。”
她律所離祁為不遠,就是酒量不好,清酒也會醉。
慕懷喝清酒就是喝着玩的,度數毫無殺傷力,暈不了一點兒,喝完還能照常上班。
趙溫辭相貌清甜,聲音細軟,與店裡的白粉櫻花适配度很高,曾是學校挺受追捧的清純系校花,也是憑借這個頭銜得到了進入慕懷社交圈的機會。
她抿了口白水,眨動着掀開纖長睫毛,眼波流轉間軟聲試探,“我今天下班會晚點,晚上陪你喝呢?”
慕懷捏着酒杯,目光始終望向窗外,指腹輕輕摩擦了下杯壁,腦中閃過顧一誠栽地上睡得不省人事的畫面,短促的輕笑了聲,輕到仿佛在與腦海中的那個人對話,“晚上要回家。”
“什麼?”趙溫辭身體微微前傾,隻捕捉到兩個字,複述着說,“回家?”
慕懷放下酒杯,斂了笑,“晚上要回家,不出門了。”
趙溫辭失落一瞬,很快調整好情緒,換了個慕懷可能會喜歡的話題。
慕懷不喜歡非工作時間聊工作,工作時間似乎也不怎麼喜歡聊,微信上的消息皆是選擇性回複。
根據她的回複傾向,慕懷喜歡沒有營養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