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溫辭經不住好奇,問出了一直想問的,“你是自願上班嗎?”
慕懷上班狀态像被脅迫的,面上從容不迫精緻優雅,卻透着淡淡的半死不活,非常頹靡詭異的氣質,如生長在豐沃土壤裡拒絕吸收養料的絕食玫瑰。
在同類花朵依靠陽光雨露滋養綻放時,她給自己撐了把傘。
她嫌陽光太曬。
慕懷睨了眼桌上亮起的手機屏幕,來電顯示陌生号碼,她數字記憶很強,基本不給當事人備注姓名,可以在代理期間記得号碼主人,也可以在代理結束後從記憶宮殿靈活删除。
來電人是謝遠。
慕懷按了下電源鍵,電話自動挂斷,她看着跑進跑出的謝遠,如實答道:“不是。”
趙溫辭記得慕懷畢業後入職了華世法務部,沒幾個月轉去祁為。
華世法務部比祁為難進百倍,祁為看重官商二代的人脈與案源,而集團自帶案源,每年大大小小加起來至少産生上千起官司,單靠法務部獲賠金額就可以斂财數億。
一個江氏,一個華世,一個萬柯,京市三大法務巨頭,傳奇到指哪打哪使命必達,被稱為商界不敗神話。
目前三個集團都沒有招收應屆生先例,實打實的不養閑人,隻要行業頂端人才,招聘要求極其嚴格,通常不對外公開,是個不怎麼在求職市場流通的崗位。
慕懷走得不是常規投遞流程,不算開創先例。
法學生證道都不敢想的地方,她是被華世董事長死乞白賴邀請過去的。
先去了華世再去祁為,無異于降級跳槽向下兼容。
趙溫辭歪了下頭,“你開始不是在華世實習嗎?”
慕懷坦然陳述,“被開了。”
“啊?”趙溫辭微睜雙目,詫異道,“為什麼啊?”
華世繼承人之一,就算挂個職不去上班也不至于被開吧,趙溫辭百思不得其解。
慕懷很難跟她解釋什麼,說起來話就長了。
她計劃跟顧一誠一樣混吃等死。
沒想到投胎技術如此冠絕超群了,還會被抓去上班。
首先她沒有出生在第一胎,不用肩負長姐責任,其次她比姐姐小了五歲,最後她已經盡量長得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入職第一天遲到早退,入職第二天申請離職,入職第三天再度申請被駁回。
沈聽烨不求她遵守公司制度,但求她别“騷擾”女員工。
慕懷來華世上班就幹兩件事,申請離職,紮進女人堆。
倒不是她主動幹擾女職員工作。
知曉她身份的會主動拉進關系,切入口要麼精神理想要麼日常閑聊,上到法律本質與深層邏輯,絕對公平與社會穩定間的相互退讓,下至頭發留長剪短,今天的妝容适合哪種口紅色号。
慕懷從不化妝,了解的卻不少,什麼都能唠上兩句,耐心地給予中肯建議。
她的建議總是點到即止,幫其下定内心偏向的同時,不會讓對方覺得被幹涉了選擇。
婦女節又包下幾艘遊輪邀請了集團上下所有女員工海上休假。
彼時是她和顧一誠英年早婚的第二年。
于是連同萬柯的女員工也一塊邀請來了。
萬柯和華世有商業競争,均涉及互聯網科技,一頓操作下來,工作場上争鋒相對的部門不知何去何從。
牛馬們商戰打得你死我活,兩個繼承人在左舷甲闆調情調得如膠似漆忘乎所有。
久而久之,她成了公司裡的婦女之友,身邊圍滿了冒着粉紅泡泡的女生,以被動姿态完成了主動出擊的效果,通過讓别人騷擾她的方式實現騷擾。
作為慕懷的爹,沈聽烨早就看透她了。
從小就不是省油的燈。
慕懷櫃門不是自己開的,是沈聽烨和慕絮言教育她的過程中發現的。
甚至在慕懷性别意識尚不健全時,兩人就先她一步發現。
表現為幼兒園時期向她普及兩性安全知識,告訴她隐私部位不可以給别人碰或看,倘若有人未經允許觸碰了你,要及時跟爸爸媽媽說。
後來沈聽烨和慕絮言發現,她們多慮了,慕懷壓根不和異性玩,隻跟小女孩處朋友。
安全教育漸漸轉為性教育,小小的慕懷指着卡片上的男性特征,童言無忌地問,“他變異了嗎?”
“這是男孩子的特征,他們和你一樣是正常人,沒有變異,男生和女生特征不一樣。”
“哦。”慕懷把卡片從桌面推下去,卡片啪嗒一聲掉到地上,“不好看,不要看了。”
沈聽烨彎腰将卡片撿起,教育她這樣不禮貌,不可以對别人的身體評頭論足。
然而慕懷已經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握着鉛筆在另一張卡片上描摹女性特征,邊畫邊嘀咕,“這個好看,像小兔子。”
不僅如此,電視播放到比基尼美女片段,她會在一家人注視下,淡定又認真地擺弄起遙控器,倒回比基尼畫面,反複鑽研。
沈聽烨和慕絮言對視一眼。
此孩兒不妙。
開出基因彩票了。
她們在大女兒身上投入的精力,遠不及慕懷的三分之一。
教她教到都想燒幾張符水給她喝喝,屬實是沒招了。
訓也訓過,罵也罵過,她不反駁不頂嘴,但左耳進右耳出。
隻得把她塞到祁為,送去刑事部學習一下責任心。
刑事案件稍不注意容易把自己辦進去,一個實習下來,人确實沉穩不少。
慕懷是跟顧一誠隐婚後搬出去的,未離開父母前,不是夜不歸宿就是一身酒味,沈聽烨和慕絮言清晨下樓,經常看到從酒吧回來就躺在客廳沙發,爛醉到自己房間都找不到的小女兒。
她們會不厭其煩地把她抱回房間,慕懷則沒有這段記憶,她對自己很自信,根本不承認酒品略差,找不到房間等有損尊嚴的事兒。
鈴聲再度響起,慕懷沒回答趙溫辭的詫異,揀過手機起身道:“還有點事,先回律所了。”
“嗯,你忙你的。”趙溫辭點了點頭,極為體貼。
慕懷接通電話,對面傳來謝遠聲音,“慕律師,你什麼意思?”
“怎麼了嗎?”慕懷走到收銀台,拿出卡指了下桌号,将卡遞給收銀員。
“您一共消費兩千三,要開發票嗎?”收銀員小聲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