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萱突然記起來,皇宮城破時,邧帝為了保留她的名節,命令呂守一将她勒死。
這也是證據之一。
惠蘭目露疑惑:“是哪種眼神?”
惠蘭天真,不谙世事,她還沒經過前世那種慘烈,目光澄澈得讓人心疼。
林萱淡淡地說:“好像要把人剝皮抽筋和着血吃下去的那種眼神。”
惠蘭想起了甯妃看皇帝時的笑,被吓得打了個哆嗦:“真可怕!”
“而且他今天說了句很奇怪的話。”林萱将邧帝的話複述一遍給惠蘭聽,然後問:“他發瘋時把我當做别人,說我是傻瓜,被人棄之如敝履還不知悔改。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
林萱知道她傻,隻好仔細跟她分析:“他為什麼把我當作别人?也許我的容貌跟那個人相似,我便猜那人也許是我母親。”
林萱頓了頓,又道:“如果他愛我母親愛得癫狂,我母親卻喜歡上别人,哪怕被人抛棄,她也死不悔改。狗皇帝是不是會恨她?”
“恨!”惠蘭終于品出了點什麼,眼睛一亮:“你母親去世,他無人可恨,便把恨都放在你身上。”
“哇,惠蘭,你終于變聰明了。”
惠蘭撅嘴,并不覺得這是好話。
林萱誇過她,又繼續說:“所以他發瘋的時候就要打我,甚至想殺我。”
惠蘭覺得她說得有道理,問:“那你母親呢?”
“也許是死了罷,否則她為什麼不來管我呢。”林萱抱緊巧兒,想象着自己剛出生時,也曾被母親抱在懷裡,細心呵護的畫面。
林萱把臉埋在巧兒毛茸茸的背上,越想越覺得狗皇帝是自己的爹。
真奇怪,前世她怎麼沒有注意到這些細節呢?
不過,那時她怕邧帝怕得要命,怎麼敢去妄想,尊貴的皇帝陛下會是她的爹?
她突然不說話,眼神陷入迷茫,嘴角還含着笑。
惠蘭歎氣,想起她還沒吃東西,起身去傳膳。
下面的人弄了個羊肉鍋子來,紅木案幾上擺着熱騰騰的羊肉鍋子,惠蘭往裡奶白色肉湯面添芽菜和青筍。
兩人又繼續剛才的話。
“他為什麼掐你脖子?”惠蘭給林萱布菜。
林萱擺擺手,讓她坐下來陪自己一起吃,“呂太監趁着他服了丹藥,正在散發,便去告我黑狀,說我看上了裴雲瑾,勾得他大概想起什麼不好的回憶,又把我當成了母親吧。”
“呂太監真真可惡!”惠蘭被氣得摔了碗筷,狠狠的罵。
惠蘭雖然愚鈍,卻是從小在宮裡長大,禮節規矩都學得極好。現在居然忘了規矩,還當着她的面摔筷子,可見氣得不輕。
林萱剛喝完一口羊肉湯,胃裡很暖和。
等守在外面的宮女進來收拾好,重新擺上碗筷,林萱反而勸她:“别生氣,現在是冬天,我的大将軍還在冬眠。等來年春天大将軍産下幼蟲,我一定送他幾條蠱蟲,渡他成仙。”
隻是林萱也沒想到,前一日邧帝還哄着她要将呂守一扒皮。
才過了一夜,他又變卦。
淩霄殿丹房,林萱坐在一旁,垂眸聽着呂守一往自己臉上扇巴掌的聲音,心裡隻覺得沒意思透頂。
說好的要扒他皮呢?
怎麼才過了一個晚上,扒皮就變成了扇巴掌。
林萱擺擺手,讓他停。
昨日她雖張狂的跟呂守一說自己是主子,他是奴才,但是終究是張狂得沒什麼底氣。
她自己也明白,她身份尴尬,拿什麼張狂,就憑幾條蠱蟲嗎?
昨晚她想明白後,發現自己真是主子,這呂守一在她眼裡就真成了跟條狗似的。
呂守一叩拜,“多謝貴主,饒奴才狗命。”
“别,我可當不起!”林萱半掀着眼皮子看邧帝:“呂公公怕是忘記我住在什麼地方了。您不是說,真正的主子都住在宮殿裡嗎?還說草櫻小棧不過是給主子們養畜牲的呢。我可不是什麼正經主子,我是陛下養的小貓小狗”
邧帝心虛,給呂守一使了個眼色,讓他退下。
他讨好地将案幾上挂着白霜的薄柿餅遞給林萱。這是渝州剛送來的貢品,入口不澀,味道最好,外面買不着。
“你既然不喜歡住草櫻小棧?回頭自己去挑個喜歡的地方。”他頓了頓,又補充:“要離裴雲瑾遠着點。”
林萱盯着他,心底生出了幾分埋怨:“我又不是發情的母狗,見着好看的男人就會撲過去。陛下到底是在防着什麼?”
原來覺得自己是他養的玩意兒,林萱既沒有怨,也沒有恨,隻把他當成決定自己生死的閻王爺。
她十歲時,生過一場大病,差點死去。
邧帝曾把她抱在懷裡,日夜照看,可她當時總覺得自己跟被關在籠子裡的貓狗沒什麼兩樣,私底下偷偷對惠蘭說:“我覺得他流眼淚的樣子很惡心。”
現在她推測出這層血緣關系,不再覺得自己是無根浮萍,心裡的惡心淡了,又覺得他很可憐。
邧帝見她不接柿餅,又把東西放回原處,淡聲說:“鎮南王狼子野心,裴雲瑾盡得其父真傳。他是不安分之人,心底裝着謀算,不懂該怎麼對你好。”
林萱眼珠子一轉,試探道:“陛下昨日說,除了裴雲瑾,世間男子我想嫁誰便誰,可還算數?”
“當然算數。”
“陛下對我最好,我嫁給陛下。”
邧帝氣用拂塵柄輕輕扣她腦袋,“胡說,朕是你的長輩。”
林萱很高興,他終于承認自己是長輩。
“可宮裡人人都說我是陛下的爐鼎。”林萱故作不知,問:“爐鼎是什麼?”
“還是先說說你喜歡哪座宮殿吧,我讓思淨去收拾好,你早點搬過去。”邧帝笑了笑,又道:“朕讓守一找來一隻絕情蠱,對身體有利無害。一會兒你把它服下去再走。”
林萱擡眼看他,心涼了半截。
昨夜才養出的半點溫情,似雲煙般消散。
“絕情蠱”三個字,如同萬箭穿心,疼得她心灰意冷。
哪怕邧帝真是她父親又如何,也改變不了他是冷血變态的事實。
林萱絕了跟他培養親情的念頭,打起精神應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