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怕那蠱蟲對身體有害,想求和?
若,她以後肯安安分分,也不是不行。
“所以啊——”
呂守一立刻回神,凝神往下細聽。
林萱長得像她母親,眼角、鼻梁、下巴颏都是尖尖的,透着不怒自威的淩厲,尤其算計人的時候,氣場全開。
每逢這種時候,皇帝便沉迷于回憶不可自拔,哪怕林萱讓他去死也能同意。
呂守一偷偷擡頭,看向邧帝,隻見他對林萱笑得癡迷。
在邧帝的視線裡,蒙蒙淡霧中,林萱巧笑嫣兮的臉逐漸與他夢中人重合在一起。
對此情形,呂守一隻能往好處想,慶幸林萱還不敢笃定自己對邧帝有多大的影響力。萬一哪天她要是知道自己的身世,恐怕他的皮真得在秋容道上挂着了。
是以今年五月初,呂守一便定下目标,若不能将林萱收入麾下,便要将她除去。
一山不容二虎,既生瑜何生亮!
她一個沒名沒分、永遠見不得光的野種,居然也想從他嘴裡奪食,簡直妄想。
“常言道父債子償,我認為,這二十廷杖應該由他兒子呂嶽崧來受,罰完廷杖之後,陛下可派他去獻陵看守幾年。呂嶽崧還年輕,不定性,待他性子沉穩了,陛下再把他喊回來擔當重則。”
林萱沖邧帝笑了笑,問得很随意:“怎麼樣?我這個安排是不是很合适?”
邧帝點頭,“你說的,也正是我想的。”
這把刀總算緩緩落下來,呂守一沉住氣,等她出了淩霄殿才算撕破臉:“你要是敢動我兒子,我跟你玉石俱焚!”
“哦!”林萱裝作很害怕的打了個寒顫,揚長而去。
難道她不動呂嶽崧,呂守一就願意跟她井水不犯河水?
呂守一立刻吩咐手下:“你親自去盯着嶽崧吃殺蠱蟲的藥,親自給他的住處熏艾。還要記得多撒些硫磺,每個角落都别放過!我想想還有什麼需要做的——算了,晚上下了值,我親自去守他。”
這丫頭心狠手辣、睚眦必報。
他務必要加快動作,将其除去!
呂守一心事沉沉的踏入大雪紛飛中,第一次意識到自己真的上了年紀,居然鬥不過一個黃毛丫頭。
“雪停了!”
草櫻小棧的院子裡,惠蘭愉快的聲音響起。
這場持續兩天兩夜的雪,一直落到申時方停。
惠蘭裹着寒意進入内寝,将賴在被子裡的林萱着坐起來,“你從淩霄殿回來後便睡到現在,當心晚上要睡不着。起來,跟我出去走走,平安說禦花園的寒梅開得正香,我去摘點回來給你泡茶喝。”
林萱裹在被子裡不肯起來,“不去,我沒力氣。”
“你怎麼了,從淩霄殿回來就一直犯困,昨晚不是還很高興嗎?”
林萱見惠蘭又要來摸自己額頭,哭着臉道:“我沒病,就是犯困。”
惠蘭忽然想到什麼,擔憂道:“難不成你已經确認過了,他不是你爹?”
林萱抱緊雙腿,聲音裡透着疲憊。
“他隻說自己是我長輩,還說很思念我母親。”她頓了頓,繼續說:“我今天還探聽到一個重要消息,原來我母親在我四歲時才死。這很奇怪,我怎麼會想不起半點關于她的記憶。”
“那他到底是不是你爹?”
“應該是吧!”
是她爹又怎麼樣,這爹根本靠不住,還不如沒有呢。
惠蘭拍拍胸脯,撅嘴道:“你可吓死我了,你一直不吭聲,我還以為發生什麼事呢!”
“不用擔心,我爛命一條,死不了。”林萱重新躺下,說:“我頭疼,你讓我好好睡夠,别來吵我。”
惠蘭還是覺得不對勁,林萱每次動腦筋過度才會需要睡覺補足精神。
林萱平日雖然跟她插科打诨,但是真遇到什麼事,隻肯一個人悶在心裡。
她容易上火,太醫院來請平安脈時,也說是她心事太重,肝火郁結在心所緻。
“有什麼事你跟我說,别藏在心裡。”惠蘭絮絮叨叨的不肯離去。
林萱抱着兔子繡被,頭像是被針紮得疼。
林萱也有脆弱的時候,不敢告訴任何人,卻難逃善惠蘭的雙眼。
惠蘭熱心善良,跟林萱在一起時間已經很長,長到能将她的心事完全琢磨透。
于是,才自作主張把這兔子繡被鋪在她寝殿的榻上。
淺草色的錦緞雙方繡着三隻兔子,兩隻大兔子叼着胡蘿蔔,身後緊跟着隻叼一根白菜的小兔子,仔細看,會發現這是外出尋覓食物的一家三口。
鋪上新被子的那天,林萱嘴裡罵惠蘭自作主張,心裡卻喜歡得不行。惠蘭躲在一旁偷偷看,見到她抱着被子在榻上打滾,好像她自己就是那隻小兔子。
惠蘭的逼問,使得林萱眼底漸迷上一片薄霧,她身子不聽使喚在顫抖,如失孤的大雁,在天空中失落徘徊。
她突然冷笑一聲,手指攥緊了被面,抓皺了叼着白菜的小兔子。
當然,她自己并未發現這個細節。
“我爹逼我吃了個無毒無害的絕情蠱,吃下去後還能永葆青春。但是也會不再長高,不會來葵水,更不能生孩子。”
她松開被面,深吸一口氣:“你放心,我知道怎麼解蠱,隻是手裡缺藥材。現在解決的方法有兩個。第一,殺了呂太監,去太醫屬拿藥。第二,我找裴雲瑾幫忙。”
她又緩了口氣,在惠蘭沒提問前,繼續說:“自己家的爛事還去找裴雲瑾求助,簡直太丢人。我若連家裡養的狗都殺不掉,傳出去隻會徒惹笑話!惠蘭,我接下來會很忙,需要多休息,你不要再來吵我。”
惠蘭見幫不上她的忙,沮喪的點點頭,幫她把被子掖好,準備退下。
林萱也知道自己脾氣急,說話沒輕重,怕惠蘭聽了不舒服,又安撫道:“你不用擔心我會難受,昨晚是個意外。總之,在除掉呂守一之前,我沒那閑工夫悲春傷秋。你乖一點,幫我看好巧兒别讓她亂跑。等我忙完這一陣,宮外正是桃花盛開時節,到時候我帶你和巧兒出宮去踏青!”
惠蘭嗫嚅着道:“我再啰嗦一句,你晚上想吃什麼?我讓人随時給你備着。”
“不吃,晚點我要去看呂嶽崧受刑,那血淋淋的場面,怕會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