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父親所做的,是将她的照片擺了出來,有時候會買一束花,帶着我到一塊大石頭前發呆。複活儀式舉行了很久很久,可是她還是沒有回來。我徹底對父親的方法失望了,而我也随着年歲增長漸漸明白,複活這種說法,其實是虛無缥缈的。
其實我不懂得,為什麼能望一張照片那麼久,為什麼能站在一塊石頭前那麼久。
我的爸爸,他就是一個這樣的人。
此後,周伯程偶爾會把結婚照或者一家人的照片擺出來。但他牽挂的,始終是照片中的女子。周伯程多麼希望黃新飏能多拍拍自己的照片,但如果她真的這樣,她也許不會成為調查記者。
接到報社人打來的電話,聽說黃新飏出車禍了,臨死之際,她死死護着懷裡的相機,而不幸中的萬幸,内存卡保存下來了,雖然有些損壞。真實記錄下的照片被保存下來,對于報社是幸運的;對于周伯程來說,幸運的是,當時剛買這個相機時,他來到報社,給碼字的黃新飏拍下了照片。報社利用着黃新飏的拍的照片,将真實公之于衆。萬萬千千的群衆,包括周伯程,看見了真相;而攝影師名字旁小小的黑框,卻困住了周伯程的後半生。
直到父親死後,我回家取走了所有的照片,放在我現在住在的房子裡,我會擺我們仨的照片,哪怕隻有我小時候的。我有的時候會望着照片發呆:我曾說記不起母親的模樣,但我很感謝照片,她帶給我母親的印象,也許她真的如照片中的這樣留着齊劉海;媽媽,你沒見過我現在的樣子,會覺得遺憾嗎。
那些瞬間,其實不一定需要快門,存在于自己的腦海之中,不失為一種記錄。
有時候讀父親的文字,也是同他一樣的感受,我明白他不能完成就擱筆的原因,我和他一起哭:
你是我唯一的妻,亦是我唯一的情。
輕薄言易忘,情人關難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