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炎四年深秋,鉛雲低垂的天空仿佛壓着千斤重擔,官道兩側的白楊樹隻剩下光秃秃的枝桠,枯葉在寒風中打着旋兒,窸窸窣窣地擦過三百輛糧草車的輪毂。每輛車上的牛皮篷布都被麻繩捆得嚴嚴實實,縫隙間滲出的谷粒,引得麻雀撲棱着翅膀追随車隊。嶽飛騎在棗紅馬上,鎖子甲的鐵葉随着戰馬的步伐輕響,腰間青銅短劍的劍穗早已磨得發白,卻仍倔強地在風中翻飛。這趟押運的不僅是十萬石粟米,更是被困在汴梁城中的三萬軍民最後的生機,是維系大宋命脈的血脈。
"報——!"一名斥候的馬蹄在碎石路上擦出火星,臉龐因急行漲得通紅,"前方五裡處發現大批流民,正向車隊湧來!"嶽飛擡手示意,整個車隊立即如精密的齒輪般停止運轉,車軸與車輪摩擦的吱呀聲戛然而止。他舉起黃銅望遠鏡,目鏡中晃動的景象讓瞳孔驟然收縮:數百個身影在暮色中蠕動,褴褛的單衣下隐約可見青壯年緊繃的肌肉,幾個"孩童"被架在肩頭,卻始終面朝同一個方向——那是敵軍慣用的陣型标記。更令人警覺的是,人群後方揚起的塵土軌迹,與騎兵奔襲時的特征如出一轍。
"張憲,你帶五十人從左翼迂回,埋伏在松林裡。"嶽飛的聲音像淬了冰的刀刃,"王貴,帶三十人守住後路。其餘人保持三列陣型,盾牌手在前,弓箭手壓後。"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士兵們凝重的臉,"記住,沒有我的命令,箭在弦,刀入鞘。"說着,他伸手輕撫棗紅馬的鬃毛,感受到胯下戰馬肌肉緊繃,似也察覺到即将到來的危機。棗紅馬突然昂首嘶鳴,前蹄刨地,仿佛在為這場惡戰蓄勢。
流民群漸漸逼近,腐肉混着血腥的氣息撲面而來,令人作嘔。為首的老者撲通跪地,白發上沾着草屑,眼中擠出渾濁的淚水:"軍爺行行好!俺們從磁州逃來,已經三天沒吃東西了..."沙啞的哭訴聲中,嶽飛注意到對方左手小指缺了半截——這正是金國細作的暗記。人群裡,幾個壯漢的右手始終按在腰間鼓包處,那裡藏着的彎刀弧度,與半月前繳獲的金兵兵器如出一轍。更有甚者,一名"流民"的腳踝處,赫然露出半片繡着女真圖騰的布片。
"老人家,我這裡确實有糧食。"嶽飛翻身下馬,摘下披風披在啼哭的"幼童"身上——那孩子脖頸處的曬傷痕迹,分明是長期戴頭盔留下的。他轉身對親兵低語:"去取十袋糙米,分給真正走不動路的老弱。"就在這時,人群中突然爆發出怒吼:"兄弟們,動手!"僞裝的流民瞬間抽出彎刀,兩側山丘上金兵的黑旗如潮水般漫來,喊殺聲震得地面都在顫抖。
"放——箭!"随着令旗揮落,千餘支羽箭撕裂長空。嶽飛卻沒有加入混戰,他緊盯着敵軍陣型的缺口,那裡藏着敵方主将。長槍在他手中化作遊龍,挑飛三名金兵後,他突然勒馬轉向——一輛滿載粟米的大車陷入沼澤,車輪已經沒至車軸,押運的士兵們正用肩膀拼命扛車轅,青筋在脖頸上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