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接着一雙鴛鴦銜蘭草的尖頭鳳尾,衣裙上披着百種鮮花,百種禽鳥,百種珠石頭,栩栩如生,姿态優雅,如鳳凰漫步。且路途中,王皇後手上的金鑲玉如意上,有百位孩子,皇後所到之處,這如意就随身帶着,寓意多子多福。
“恭迎太子殿下”
“恭迎公主殿下”
整個金鸾殿,除了四位站着的人,其餘都恭敬地跪着,昭華和太子分立在殿中左右兩側。昭華靜靜地掃了片跪拜的大臣,太子目光落在了陸弘文的身上,轉而又看了周圍幾個熟悉的人,最後落在了封朝的身上。
“大家起身吧,不過是聚一聚罷了。”梁帝蒼老的聲音響起,像是暮鼓最後的餘響。佳肴厚飨,鐘鼎玉器,奢華荼靡,迎來走往之間全是姿色綽約的宮女。
想起來,梁帝詢問道:“神谕何如?”魯為出列,走出了九曲十八裡的痛感,臉上豬肝般地神色,難以禁止:“回聖上,這正所謂陰陽交替、日升主天,月落主地,神落彌漫,但見昏星西南,此宴有惡,沖撞紫薇。”
“西南?”梁帝望了眼屏風後的女眷,“昭華去查。”
昭華受命從皇族的首座挪到了女殿,瞥見首座上坐着人,眼神微佻,勾起了王辭盈的下巴,暧昧地拉起了對方的袖口,又松了下來,将王辭盈一硒。
昭華在女賓席間轉了圈,衆臣女皆拜服,無人敢起身。借着寬大的袖子,昭華往手裡把冰涼的東西,沖着陸青意無辜地眨眨眼。陸青意輕輕一摸,昭華給自己遞了把刀?
下一刻,她笑眯眯地拎起陸青意的手上的刀,以難以掙脫的力量讓陸青意将自己壓在桌上,驚惶大喊:“成策,救駕!陛下,我找到了一個持刀上殿的女子!”
“诶呀呀——”衆人驚呼,“怎麼個事兒?”一旁幾個年紀大的婦人已經昏了過去,丫頭趕忙從兜裡揣了薄荷煙出來。
難道這就是陸家的命運,雖然躲過了上一次,但接二連三被命運拉扯,無端多舛的遭禍讓陸青意惶恐不已。
這就是公主?這就是皇庭?靠栽贓誣陷就可以随便将人命委于人手?
成策毫不猶豫卸了陸青意的手腕,将脖子微紅的昭華扶起來,順便提小雞似的将陸青意送到了大殿中央。她想要辯駁,但很明顯整個堂内全是等着看戲的人。
昭華喜歡調弄人,陸青意是知道的。無論男女,隻要被她看上,她都會想盡辦法,像調弄一塊任搓扁圓的腌肉似的,傾盡全力讓他聽話。
可也沒想到,這種調弄的辦法,是将人置于死地的調弄。
“是誰?”梁帝垂眼,往前坐了坐,一眼就看到了穿着淡綠的陸青意,粗白的胡子頓了頓:“是那個,陸家的丫頭。果然出色,哈哈”yin色笑語一出,轟然整個廳堂笑起來,“确實可色”
“秀色可餐”
“哈哈哈哈”一衆百官更有甚者,将玉釀灑在了陸青意的身上,調戲着,“原來是書房裡頭那陸弘文大人的女兒···”
太子成乾掃了眼陸青意,停留了兩秒,被王辭盈看到,氣得将盤裡的糕點戳爛。
“既然是惡,殺了有些可惜,不如送去軍營裡頭當軍妓,相比之下還有用途···”
“诰命盧國夫人,恭請聖安——”某個聲音從女殿響起,不經召,擅自做主确實不太合禮數。“回聖上,老身乃亡故西征将軍盧輝英之妻,亡故擎元前帥盧映月之母,封诰命夫人,盧氏瓊山載,母親一族正是随陛下親征安南的瓊元将軍一脈。”盧山載跪在地上,她沒有王辭盈身上珠飾堆砌的粉飾,也沒有貴族女子王皇後、戶部侍郎沈恪夫人身上貴族女子特有的驕矜,她憑借一己之力,脫京都脂粉慵懶的氣質,如此至臻緻淨的回歸本真。
“是了,如今家中可有血脈?”梁帝蹙眉,按耐心中的不快,敷衍道“賜盧家一等功世臣,瓊家二等功世臣,西南良田百畝,絲綢千匹,黃金萬兩,敬告将士亡魂。”
盧山載恭敬尊重,低頭回道:“回聖上,如今家中,鹿辛還有個親弟弟,此番頭胎,喜得麟兒。”
“那麟兒生得奇,眉中有一粒紅痣,生下來就會喊‘禍國’,吓得臣婦差點失手殺了這孩兒。”盧山載躬身請立,“請問陛下,這該不該?”梁帝不明白她的意思,撚了撚胡須,搖頭:“實則不該。”
“司天監不過燒煙就草,卻能斷人鬼好壞,國運昌衰,那我們還需要武将做甚?請司天監燒出一個必勝的神谕,再讓奴隸去打一場必勝的仗,自然就能開疆拓土,滿足聖上宏遠。”瓊山載字字铿锵,句句落在實處,“如今世家女子不過因為司天監一句災厄,就由得大臣說三道四,将風月糊在斯人姓名之前。大家都是所出兒女,如果今日是你們的兒女,你們還配為人父母嗎?”
瓊山載起身,用了武官的禮,行得氣魄驚人,那掃視周遭的一眼兇狠毒辣,帶着滿腔痛恨:“帝祚昏頓,我瓊氏一族男子女子皆戰死沙場,從不後悔。自己的盧雲珊大女兒卻在随哥哥出征時,遭士兵奸虜,自缢而亡,聖上僅一句“可惜”;我的二女兒盧風珊随父親親征,卻因糧草不及時死守城門,被奸污整整四日,裸身懸挂城門之上,聖上竟然覺得“有趣”;我的三女兒盧雨珊小小稚兒,陛下賞其美貌,親召入宮,如今卻在冷宮瘋癫狀若騃女。我瓊山氏繁衍四十二代,承祖一十八世,景應天命,以“正”字扶天,不曾虛騙。如今國命危危,世家虛浮,皇朝傾覆,皆在衆人之下。故臣女,弑殺上帝,為大願死,雖辱我姓名,但扶正邪命,斷下亵明界世,無怨無悔!”
“攔下他!”虞皓暗覺不對,趕忙扯着嗓子大喊,“禦林軍———”
她揚起手裡的火折子,高高得抛向高空,地毯、殿宇瞬間火雲沸騰,萬物亂作一團。成策離開了陸青意,忙着護送昭華,奔騰燃燒的火光裡,瓊山載将手中的匕首義無反顧地沖向了梁帝的胸口。昭華趁亂推了自己一把,瓊山載的胸膛被虞譯的劍和自己的匕首貫穿。陸青意吓了一跳,剛想要說對不起,慌忙中看到了瓊山載的眼神裡,全是解脫和自由。
那一刻,轟然撲面的熱意與鮮血濺滿了自己的身體,她握着匕首,惶恐顫抖地捂起耳朵。殺人,自己殺人了。
火光滿天,臣女和世家的孩子驚叫逃竄,可憐得丫鬟們身上沾染着火光,還忠心地幫自己的小主人擋火。昭華已經離開了,四下無人關注這位縱火刺殺聖上的瓊夫人。她不由自主地跪在了瓊山載的身邊,這位骁勇為女兒戰鬥的夫人。瓊山載還微微喘氣,顫抖地将手裡帶血的宮廷的圖樣交給了陸青意,留下了這輩子最後的甯靜:“你···今日····衣服,像極了我···雪兒····最愛的綠錦,那是····及笄的····壽禮。今日···唐突···你按····圖中走出去····或····能避災。若是不行····我在黃泉下···再向你賠罪。”
“砰——”“砰——”外面巨大的雷火聲音響起,接連不斷。一時間,整個宮廷猶如地獄。慘死的瓊夫人,宛如一個驚雷,轟鳴聲震響了陸青意害怕又想逃竄的内心。
地上瓊夫人的身體冰涼,陸青意的大腦卻滾燙激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