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數道震驚、探究、豔羨、甚至帶着嫉妒的目光,如同密集的箭矢,瞬間射向驟然僵直的愛西絲!
愛西絲感覺全身的血液都在倒流,她猛地站起身,那身華貴的禮服此刻像是燒紅的烙鐵,燙得她無處容身。
她甚至能感覺到旁邊塞芮斯王身上散發出的、堅定的、令人窒息的氣息。
“我有些不适…”她的聲音幹澀異常,幾乎是從喉嚨裡擠出來的,“諸位…請盡興。”
話音未落,她已顧不得儀态,近乎倉皇地轉身,由心腹侍女亞莉攙扶着,在無數道目光的洗禮中離開。
塞芮斯王目送着母親近乎逃離的背影,那纖細而挺直的脊背此刻顯得如此脆弱。
他眼中閃過一絲難以言喻的情緒,但很快被更深的決心覆蓋。
他收回目光,面無表情地掃過下方呆若木雞的衆人,重新舉起金杯,聲音恢複了慣常的平穩,卻帶着不容置疑的威嚴:
“諸位,請繼續暢飲,為埃及的昌盛,共慶此夜!”
宴會廳在他平靜的宣告下,才仿佛被解除了定身咒,重新響起了華美的樂聲。
愛西絲回到自己寝宮,屏退了所有侍女。
厚重的宮門隔絕了外界的喧嚣,卻關不住她内心的驚濤駭浪。她跌坐在梳妝台前,銅鏡中映出她蒼白而驚惶的臉。
“這孩子…他到底在想什麼?!”她喃喃自語,手指無意識地絞緊絲帕。
羞赧、擔憂、以及一種深沉的、難以言喻的複雜情感交織在一起,幾乎要将她撕裂。
他為何要如此?是為了鞏固她的地位?還是…
一個更可怕的念頭在她心中浮現?她不願想,不敢想。
思緒如同亂麻,疲憊感如潮水般湧來。不知不覺間,她竟伏在冰冷的寶石妝台上,沉沉睡去。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心悸讓她猛地驚醒!寝宮内一片黑暗,隻有窗棂透進的幾縷清冷月光。
她驚恐地發現,床畔的陰影裡,赫然坐着一個人影!
“誰?!”愛西絲驚聲低喝,瞬間坐起,身體繃緊。
“母親,是我。”熟悉而沉穩的聲音響起。
是塞芮斯。
他不知何時進來,靜靜地坐在暗影裡,仿佛與黑暗融為一體,隻有那琥珀色的眼眸,在微弱光線下閃爍着幽深的光芒,如同潛伏的猛獸。
愛西絲的心髒仍在狂跳,她下意識地攏緊單薄的寝衣,聲音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塞芮斯?你…你在這裡做什麼?”
她看着他模糊的輪廓,在黑暗的放大下,那份白日裡的帝王威嚴褪去,竟顯出一種讓她心悸的陌生感。
塞芮斯沒有立刻回答,沉默在黑暗中彌漫,帶着無形的壓力。
許久,他才緩緩開口,聲音低沉而清晰,每一個字都敲在愛西絲的心上。
“我在想,如果今日我應允了任何一位貴女的示好,明日,埃及後宮便會迎來新的女主人。”
“新的王妃,意味着新的家族勢力,新的野心。她們會想方設法在您與我之間插足,會想盡辦法分割您手中的權力,削弱您的地位。”
他的聲音陡然變得銳利,“母親,我絕不允許!我絕不允許任何人有機會讓您低頭,讓您像當年在底比斯一般,再次面臨被驅逐、被邊緣的威脅!”
他微微前傾,陰影籠罩下來,那雙琥珀色的眼眸在黑暗中亮得驚人。
“我要讓您的雕像,與我的雕像,并肩矗立在埃及每一座神廟、每一座城市的中心!讓上下埃及的子民,世世代代都銘記,是您與我,共同守護、共同統治着這片太陽神眷顧的土地!沒有人能将您從我身邊推開!”他的話語帶着一種近乎偏執的獨占欲。
“我更不願…重蹈曼菲士王兄的覆轍。”他聲音低沉下來,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厭棄與疲憊,“困于後宮無盡的争寵與陰謀算計之中,被女人的野心和毒藥包圍…最終…死于非命!” 最後四個字,他說得極輕,卻如同重錘,狠狠砸在愛西絲的心尖!
“毒藥”二字,瞬間将她拉回曼菲士王死去那天的冰冷與絕望!她的呼吸一窒,心髒傳來尖銳的刺痛。那是她無法言說的傷痛,是午夜夢回時揮之不去的陰影。
塞芮斯靜靜地觀察着母親的反應,看到她眼中瞬間湧起的巨大痛楚,他知道,他擊中了最脆弱的地方。
愛西絲靠在冰冷的床柱上,月光照亮她慘白的側臉。她閉上眼,長長的睫毛劇烈地顫抖着,如同風中蝶翼。
羞赧、擔憂、恐懼似乎都在這一刻被巨大的悲傷和一種無力感沖淡了。
許久,許久,在幾乎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她才緩緩睜開眼,聲音帶着濃重的疲憊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松動,輕得如同歎息:
“……讓母親…考慮考慮。”
黑暗中的塞芮斯,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極淡、極淡的弧度。他知道,那堅不可摧的壁壘,已然裂開了一道縫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