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盧已經記不得自己在這裡待了多久。春去秋來,花謝花開,仿佛他生下來就該在這裡,聯邦城的中心阿斯特裡德,阿斯特裡德的中心行政樓。
今天有兩位客人到訪樓頂。
梓盧坐在欄杆旁的秋千上,左手端着本子,右手握筆,一筆一頓地畫下兩人的樣貌:一個五官端正的男生,一個氣質猥瑣的女生。
剛從空梯上樓來的海水隻覺得死人也快給尴尬活了。這門口的小帥哥,登記就登記嘛,幹嗎把畫的什麼東西念出聲來……
她努力挺直腰闆,讓自己顯得不那麼猥瑣。
身前的申屠真開口:“你好,我們想去校長辦公室。”
秋千上的男孩眨了眨眼,近乎透明的眼白中嵌着鑽石般刺目的瞳仁,顔色過分淺淡,于是整個眼球看起來都像一顆剝了殼的荔枝,令人窺之驚懼,不覺間又燒起嗜甜的心火。
他歪着頭,沖兩人露出一個意義不明的笑:“姓名?”
申屠真沉聲:“我是申屠真,她是海水。”
男孩點了點頭,銀色的齊劉海像漫雪的松:“我叫梓盧。須來病說,‘海水’先進去,‘申屠真’在這邊等。”
整個天台種滿了白色偏綠的薰衣草,本身顔色不夠純淨,加上愈往深處便愈發濃郁的霧氣,更顯得此處神秘。
梓盧對海水指了指霧氣最深的地方,又随意一擺手,身旁出現了個一模一樣的秋千,昂起頭看申屠真:“請坐。”
海水:“……”
幹嘛還要分開去見校長啊!主要是,這個天台看起來也太恐怖了……這裡真的是校長辦公室嗎?
這個梓盧又是誰?看着就十三四歲的年紀。也是阿斯特裡的的學生?
但時間不允許她胡思亂想。海水硬着頭皮穿過薰衣草坪,向濃郁的霧氣深處走去,一步又一步,甚至她覺得自己已經快走到天台外面了,路還是沒有盡頭。
直到海水發現霧有漸漸減淡的趨勢,而逐漸清晰的視野裡,仍然是綿密的花田,種着一樣的植株。
一個骨架高大的人背對着她坐在鐵質的靠背座椅上,手撐着腦袋一頓一頓,像在打瞌睡。
他墨黑色的長發垂到腳下,另一隻手拿着根半米長的煙鬥,身着做工精緻的魔導師黑袍,腿卻不雅地抖着,頗為失禮。
海水立刻對這位素未謀面的校長心生好感:這腿抖得好啊!好腿!最喜歡不雅的人了!
那人似乎發覺了她的到來,把煙鬥随手一扔,從腳邊的花叢裡掏出來了個巴掌大的機器。
霎時,極具節奏感的音樂伴奏響起,伴随着音調很低但不妨礙傳遞喜悅的嗓音:
“锵锵咚了個咚咚锵,喲喲喲,aka須來病閃亮登場!辛勤上班,準時報道!什麼,你問我的名字?須盡歡好——來病去早!”
海水:“……”
沒人想問您的名字……
不是,這怎麼突然還唱起來了??
須來病在铿锵有力的rap聲中轉過身來,西褲包裹着的長腿輕輕搭起。
他拍了拍手,說話的語調抑揚頓挫,像在唱歌:“海水?”
海水“嗯”了一聲,呆站在原地。
好年輕的男人,
須來病輕輕搖了搖頭:“就不招待你坐了哦,因為也沒地方坐呢。”
海水:“……”
校長,您看我笑得開心嗎?
男人倒是開懷大笑起來,那笑聲也像有魔力似的,蕩漾出幾個回旋的彎來:“怎麼,現在還是個小廢物呢?”
女生對廢物這個詞十分敏感,耷拉着腦袋:“……一,一直都是。”
須來病卻沒有再笑,收斂了些誇張的神态。
他伸手關掉了吵嚷的音樂,表情嚴肅起來:“我知道你三年前的事。海水,你能選擇來阿斯特裡德就讀,是我們學院的光榮。”
海水連忙擺手:“沒有沒有……我的媽呀,太客氣了……”
男人呵了一聲,手上突然變戲法似的拿出一個晶瑩的紅酒杯,裡面甚至還有薄薄一層液體。
他遙遙舉起,優雅地頓了一頓:“總而言之,敬你一杯。海水,感謝你為聯邦和人類做出的貢獻,人類會以你為榮。”
海水砸吧砸吧嘴,深吸口氣。她神情認真了些,但還是沒有回答什麼。
自己雖然沒有這種偉大的本意,不過如果從完成的效果和付出的代價來看,也算值得這句感謝。隻是失憶得厲害,須來病不提,她自己都快忘了這茬了。
女生假模假樣地表演起來,從空氣中抓了一把什麼,也沖着嘴巴噸噸噸地喝了進去。
連須來病這樣經常把别人無語住的人都要被無語住了。
……怎麼比我還愛演啊?!
男人一轉手腕,紅酒杯也消散為齑粉:“罷了。叫你來也沒什麼大事,就想問問你,來學校這幾天還适應麼?”
海水在自己空空的腦袋裡飛快地過了一遍,突然想到了什麼,抓緊機會詢問:“那個,我想問一下,校長大人,聽說點外賣次數過多,紀律系統就會亮黃燈……是真的嗎?”
須來病點頭:“理論上來說,是的。”
他毫不懷疑自己聽到了一聲清晰的“啊?”,頗大的音量生動形象地展現出了開口之人的失望。
須來病:“……你可以再大聲一點的。”
海水低下腦袋,盤算這個月已經點了幾次外賣。
“那個,但是,怎麼說——同學之間互相帶飯,就不算外賣咯。”
須來病如願以償地收獲了女生恍然大悟的表情,和一雙亮晶晶的眼睛。
男人頗有些心滿意足的樣子,随便招了招手,沖花田方向吆喝了一句:“小盧,放人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