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争模拟器是獨立比武場專有的一種大型魔法道具，用以給學生提供仿真戰場的拟态環境。一般來講，教師都會先帶領學生了解一下整個模拟器的内部結構，體驗至少一個場次，才會放任學生進入正式的訓練模式。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直接把他們四個人兩兩分成一隊，扔進血肉紛飛的模拟紅點城。

樂神望盡量保持着僅存的幾分冷靜。他把一切想像成隻是在和高中同學練習，跟父親為自己請來的家庭教師交手，跟那些沒有智慧的野獸戰鬥，而非真正流血死亡的戰場。

極薄的劍刃青光熠熠，色如霜雪。修長的劍身由水系魔力而鑄，透着淡淡的寒光。

這是樂神望的魔武器。能切金斷玉的寶劍，卻仍然無法對修煉黑魔法、堕入屍道的幼童實實在在地揮下。

少年的手還在抖。眼見那稚童身上散發出的黑霧便要吞噬自己，便聽到耳畔淩厲的破空聲劃過，一道嗜血的殺氣抵擋住了黑魔法的攝魂之術。

萬百整個人如炮彈般轟然落地，微微氣喘。塵沙飛揚，赤紅滾燙的鮮血順着他手上的長槍槍身而下，正如骨碌碌滾遠了的幼童人頭。

這就是純粹的魔武士與樂神望這樣的雙修師最大的不同。雖說雙修師可以修煉魔法與武力兩種路徑，但總要有個側重點。樂神望更多的是借用魔法來操縱武器進行戰鬥，偏向魔法師一側。

而像萬百這樣的魔武士，魔力是直接煉化在□□中的，以修行者的骨骼和肌肉為爐，煉氣為器，器定生殺。魔武士便是魔力本身，鋼鐵般搖山撼海的戰士，手上的大地之槍蓄勢已久，早就同主人合二為一。

萬百緩緩平複着呼吸。那槍随着魔力的收斂，緩緩幻化作流沙齑粉，自上而下消散于地廬之中。

萬百這回倒是沒有之前的陰陽怪氣了，他隻是就那樣看着心有餘悸的樂神望，搖了搖頭：“什麼勞什子貴族平民，沒殺過人的都一個尿性！多殺殺就好了。我聽督察隊一哥們兒說小隊一起還要實習，到時候就來黑尼爾呗，帶你殺人去。”

樂神望：“……”

殺人被他說的好像吃飯一樣……

男生努力做出平靜的樣子，給自己打着圓場：“我不是沒殺過人，我隻是沒殺過……這麼小的孩子。”

“空間魔法的模拟數據你都他X的下不去手，真去了前線肯定不會殺。”

萬百遊刃有餘地應對着外表我見猶憐的狐族屍獸。除了剛才那樣的危急關頭，應對這些屍族，他甚至都無需動用魔力再喚出長槍。

處理的動作利落輕松，但下手的方式可一點不留情，甚至可以稱得上狠辣。

樂神望覺得萬百心裡似乎有一團沒洩出來的火，正在憤恨而糾結地對抗，幾乎快連帶着燒掉了他自己。

雖然戰争模拟器隻是一個道具，但人如果在訓練模式中受了重傷，身體回到現實也會或多或少受到一些損害。如果沒有萬百這一擋一斬，樂神望少說也要在醫務室躺上個兩天。

……池野這個老師，真的有點沒分沒寸。

不過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面對外表不同于人形的屍獸，樂神望就顯得自如多了，訓練有素的長劍随着動作紛飛，澎湃的水系魔力凝成堅不可摧的冰刃，被果斷地施向敵人，傷害不容小觑。

少年的金發被汗水打濕，眼眸仍然明亮，盡管心裡還有些芥蒂，但也大大方方地沖身邊的同伴低聲：“謝謝了，剛才。”

萬百敷衍地嗯了一聲，似乎根本沒當回事：“你也不弱，就是沒啥經驗而已。隻要修習了黑魔法，管他人類獸族精靈矮人、長成什麼鳥樣兒，統統都是傻X的屍族，别有負擔，殺就完事了。”

樂神望怔了怔，随後抿緊唇角，像是記下了這話。

很快，這場小規模的屠殺來到了尾聲。系統提示兩人完成本次訓練，百分制下表現評分高達93分。

樂神望似乎下定了什麼決心，主動同人開口道：“雖然我還是覺得我們之間氣場不太合，但今天這件事，算我欠你的。之前的不愉快是我沒有氣度，小人之心，别放在心上。”

萬百看起來的确沒怎麼放在心上：“随便你，小白臉，我是無所謂。能被你這樣油滑的和事佬讨厭上，也算老子牛逼。”

樂神望：“……”

可以把油滑的和事佬換成高情商的交際草嗎……

這人說髒話的習慣是從基因裡帶出來的嗎？真的就不能改了嗎？

離模拟器徹底關閉還有幾分鐘。兩人誰也沒嫌棄什麼，都坐在被鮮血粘凝成泥的松軟沙土上。

萬百自如地從褲子的屁兜裡掏出一根煙來，點火之前卻頓了一下：“……這個模拟器，不是在比武場那個教室裡的吧？”

樂神望運行着自己體内的魔力平穩氣息，對這問題有些不解：“至少應該是不相通的。怎麼了？”

萬百聞言松了口氣，熟練地将土系魔力凝成一塊打火石，迸發的火星燒起了煙絲：“沒，我怕熏着我女神。”

男生回想着方才教室裡女生無奈的神情，忍不住咬緊了後槽牙。他無數次想從座位上起來詢問情況如何、替她讨個公道，又因為自己那該死的原則性選擇了隐忍。

像個烏龜王八蛋。

樂神望扭頭看了他一眼，還是沒忍住，輕聲問：“你對海水……”

“——你呢？”

萬百很沒禮貌地打斷了他，吐出一口煙霧，話語風格一如既往地直白：“你喜歡她嗎？”

樂神望基本沒花什麼考慮的時間，很快回答：“我對海水同學沒有異性之間心動的感覺，就是朋友。”

這回輪到萬百瞥他一眼：“男女之間還能做朋友呢？”

樂神望皺了皺眉，卻聽萬百很快又話鋒一轉：“我逗你的，我信。要是說喜歡她我還不信呢……”

男生彈了下煙灰，語氣自然：“——你這樣受人歡迎的小白臉，應該不會向下看。”

樂神望猛地擡起頭來。

“我女神還挺喜歡你的，但隻要你不喜歡她，你倆就肯定能當朋友。”

萬百也仰着頭，望着狼煙彌漫的昏黃天空：“我知道你想問啥，可以直接告訴你。老子喜歡她，一見鐘情，就喜歡長她那樣的。”

審美是多元的，世界求同存異，同理心極強的少年沒有任何驚訝的神色。樂神望點點頭：“我明白。”

不，你不明白。

系統宣布道具冷卻結束，兩人即将被法陣傳送回教室。萬百一動不動地凝視着漫天飛沙，想起那個深邃的月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