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一個生命不息訓練不止的戰鬥狂魔,龐與芬對願意和自己對打的搭檔向來十分珍惜。
隻因為她一訓練起來就沒日沒夜、廢寝忘食,正常人基本招架不住。很多人在跟她訓練過幾次之後,說什麼也不跟她組隊了,甚至見到她還會繞道走。
而申屠真則是龐與芬好不容易找到的拍檔。此人跟她一樣,對其他事情都不感興趣,隻要戰鬥起來就心無旁骛,打起來簡直不能更順手。因此,除非特别緊急的情況,否則龐與芬都不會用什麼事打攪他。
然而,如果說普通人的反常需要很大轉變才能被人發現,那麼,申屠真的反常基本就等同于把心事寫在了臉上。
他從來都是個對自己嚴格要求、一絲不苟的标準精英,今天卻直接戴反了鴨舌帽,帽檐沖後,襪子也穿成了左腳黑右腳灰的兩種。
龐與芬自認為不算是個愛八卦的,這會兒休息的時候也還是沒忍住。
她指着申屠真的腳,小聲道:“申屠,咋的,今天趕時髦兒啊?”
才察覺自己穿錯襪子了的申屠真:“……”
他早該發現的,一向嗓門震天動地的龐與芬一整天跟他說話都很小聲,肯定是有什麼不對勁。
男生微不可聞地歎了口氣:“……我穿錯了。”
龐與芬感慨:“哇,原來你也會有犯錯的時候。”
申屠真頓了一頓:“為什麼會沒有?”
龐與芬說得理所當然:“你可是申屠家的繼承人呀!申屠家,可比我們龐家還牛呢……你還是發言的新生代表,我哥還說過,你是全大陸最年輕的上尉。”
她撓了撓鼻子:“你這麼厲害,我還以為你從來不出錯呢。”
“……是麼?”
他其實沒想用這麼複雜的問題刁難龐與芬,畢竟這姑娘的腦袋可能百分十九十的部分都拿來鑽研戰鬥了,隻剩下一小部分能用以思考。
但話趕到這裡,申屠真索性順勢詢問她,語氣比起平時的毫無波動帶了些自嘲:“這樣出錯,會更好麼?”
“……呃,也不能這麼講吧。不是說犯錯會更好——是做真實的自己會更好。”
龐與芬不知道該怎麼準确表達自己的意思,隻好絞盡腦汁地安慰珍貴的對手來:“因為人不可能十全十美啊!幹嘛老是想把自己不好的地方藏起來呢?人生苦短,想幹啥就幹啥呗。”
申屠真皺緊眉頭:“可如果一切都是‘不好’的、錯誤的、不客觀的,又憑什麼能得到認可,和……”
他猶豫再三,還是說出了那個難以啟齒又十分陌生的詞語:
“——‘愛’呢?”
“……”
龐與芬困惑地盯着自己這個一貫優秀得不似凡人的同學,突然覺得他也沒那麼遙不可及了。
她不可思議地反問申屠真:“被認可倒是能說得通……可是,申屠,被愛為啥需要條件呢?”
因為這句簡單的話,申屠真再次陷入了幾天來常常保持的沉默。
緘默間,模拟器外傳來了叮叮作響的鈴聲。
龐與芬見申屠真狀态不對,難得主動選擇結束訓練:“那個,今天先到這兒吧,明天有空再打……呃,你歇好了再打也行。雖然你這樣挺新鮮的,但我還是不太習慣。”
龐與芬搖了搖頭,直接撤離了模拟器。
申屠真也跟着她的腳步出來,便見一個身量勻長的黑發男生站在門口。
龐與芬瞧見來人身影,驚喜地高呼一聲,大步沖向了來人。她的快樂洋溢在訓練室中,有着能夠輕易感染他人的魔力。
男生個子不矮,但站在一米八五、肌肉結實的女孩面前,也顯得有些小鳥依人。他被這力道撞得後退幾步,無奈地搖搖頭,手卻自然地攬過龐與芬的腰,龐與芬也順勢習慣地窩在人懷裡。
來人對申屠真自我介紹起來,聲音雖然清冷,但沒有什麼攻擊性:“三年級精英分部,和采壁。申屠學弟,總聽芬芬說起你,很了不起。”
龐與芬對這個稱呼無比不滿:“……不要叫我芬芬!死人,說了多少次了,要叫我大陸第一狂暴牛叉無敵戰神!”
和采壁無視罵罵咧咧的女友,隻是對申屠真道:“謝謝你陪我家小戰神訓練。我平時比較忙,很少有空陪她打。”
龐與芬翻了個白眼:“對呗,就你忙!人家申屠就不忙了?人家都那麼厲害了,還一直精益求精呢!”
申屠真看着熱熱鬧鬧的兩人,一時不知自己該說什麼好,也覺得自己有點多餘。
原來,看起來不合群、又常常形單影隻的戰鬥狂魔龐與芬,也和自己不一樣。
——人家一直在被好好地愛着。
申屠真禮貌地回和采壁的話:“學長客氣。龐同學也是很優秀的魔武士,能和她交手是我的榮幸。”
和采壁點了點頭。他慣常不擅言辭,也不再多寒暄。
龐與芬有點不好意思:“哪有啊!哎呀,明明是我的榮幸……那我們先走了哈!申屠,你還記着我剛才說啥了不?我沒說錯的哦!”
女生沖他眨了眨眼,而後硬要挂在小自己身子一圈的男友身上,手舞足蹈地“駕馬”離開。
和采壁似乎低聲說了些什麼,申屠真便見龐與芬的腦袋微微垂下來,嘴巴撅起,親了一口男生的額頭。
兩人沒說什麼甜言蜜語,但一切似乎已經在不言之中。
——如同前幾天的那一幕。
……是真的嗎,是這樣嗎?被愛的時候,不用很完美,很得體——不用任何附加條件,隻是做着自己,就會被愛嗎?
申屠真緩緩閉上雙眼。
什麼愛不愛的,有什麼值得在意的?他大概是鬼迷心竅了,才會把注意力放在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