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

不是，不是……不是不是不是……

怎麼越扯越歪、甚至還把更隐秘的事情也扯出來了啊！這樣子都能認出來她嗎？！

即使是海水這種級别的糊弄大師，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掉了馬甲，一時間也沒做好準備。她結結巴巴地狡辯：“呃，哎呀，大叔……哎呀！你你你——你真是貴人多忘事！你年紀大了，腦袋肯定也不好用的，肯定是記錯了。”

“我一定沒記錯。”

海水試圖通過極強的信念感給對方洗腦：“你一定記錯了。”

“一定沒錯。上次就覺得有點熟悉，回去後我回憶了很久，這次見到，就能肯定。”

他目光幽深，正色道：“救命之恩，無以為報。”

海水瞳孔地震：“——所以你要以身相許？！别别，我可吃不下這麼老的。”

枭城：“……”

他又覺得自己也沒那麼感激她了。

此情此景，海水沒有自己想象中那樣警惕戒備，反而有點擺爛地放松下來。枭城如果真的想害她，也不會弄這樣一出，還同她講這麼多話。再說，他的隐匿魔法也夠高超，這回沒有徹裡源在旁邊，要是真想做些什麼，她也沒任何辦法。

于是，枭城便見女生從緊繃的刺猬變成了放松的大鵝，懶洋洋地一擡手，細微的光暗雙系魔法便自指尖流瀉而出，附在自己肩頭的傷口上。

幾乎轉眼間，刀口便已經完全愈合，隻留血漬未幹，隔在皮膚和布料之間。

……好快的速度！

海水撇嘴：“你這個是小傷，不費勁的。”

枭城卻皺起眉頭：“大戰結束，你的魔力應該也枯竭了，就這麼輕易地用給我？”

她很無所謂的樣子：“我這幾天用得兇，也不差這點了。”

枭城也不傻。世間的平衡如此，想要得到什麼樣的結果，就得付出什麼樣的代價，理所當然。海水有如此驚人的魔力，也定然會對應地付出些什麼。

但具體的東西是什麼，他不好問，也沒立場。

于是，本就不善言辭的男人回避了這個話題，隻是重複：“救命之恩，怎麼抵都不為過。以後，你提任何要求，我都會幫你。”

“……我先領了心意，但是暫時還沒想到什麼要幫忙，想到了再說吧！老鷹大叔，不用這麼客氣，沒什麼回報我也會救的。”

海水說：“我想那樣做，就那樣做了。”

枭城回望着她。他不是一個形容能力很強的人，隻能用貧瘠的詞語來描述，覺得這個人類又大隻，又小隻，又渺小，又偉大。

海水接着道：“先把你的事情解決了吧？也是徹裡源憂心的事——飛鳥的事，我有了些新線索。你之前說過的那個帶有兀鹫血液味的小隊，我們又遇到了。他們也來馳援和達城。他們的領隊老師，撿到了和飛鳥有關的物品。”

枭城也共享了他手裡的情報：“修煉黑魔法時間較長的屍鹫，和平常兀鹫的血液味道必然有差，我那日聞到的絕不是老屍鹫的味道。不過，剛剛堕落成屍族不久的兀鹫，血液也可能仍保留從前的味道。現在正值戰事，和達城魚龍混雜，氣味繁多，現下回憶起來，我不好輕易判斷那次聞到的究竟是哪一種。”

海水腹诽，你沒法判斷不是也差點下殺手，拿他們整個小隊祭鷹神了嗎……

待海水講述完她所看到的琥珀成像，枭城卻一改方才聽到新消息的興緻勃勃，臉上沒了表情。

海水猶豫了下：“你們少族主……”

足足過了好久，枭城才道：“他雙翼雙爪皆有殘疾——這是獸形的時候。如果化作人形，便是下肢僵勁、無法動彈。”

他一向沒什麼情緒的話語中，竟然透着十分陰郁的沉重。

看來，枭城真的很挂心這位少族主。

海水怔怔：“可，這樣的情況下——原來，在這樣的情況下，他的名字還叫做飛鳥……徹裡源還說，他遍遊各地、博聞廣識……”

“——飛鳥不是他的真名。”

枭城似乎不願再提起此事，轉移了話題：“那的确是他的琥珀。你說，是他們在戈壁裡撿到的？”

“對。他們是這樣說的，但我還沒找到機會問清楚血味的事。要我找個由頭去打聽下嗎？”

“……暫時不用，免得打草驚蛇。這幾日我都在和達城，我先探探情況，晚些我們再對。”

沉吟片刻，枭城說：“你們的調查任務，有指明傷人的是哪類兀鹫麼？獸類、能化人形的獸族、還是屍鹫？”

海水搖頭：“我們的任務其實不算做調查，而是要狩獵傷害人類的屍獸兀鹫，跟你們正常獸族都沒關系的。隻是，血手黨的懸賞任務也有獵殺兀鹫這一項，大陸也有不少關于兀鹫在守護死亡寶藏的傳說，所以才會想順帶調查一番。”

枭城冷笑：“哪裡有什麼死亡寶藏？不過是編造出來的狡詐謊言罷了，也隻有人類會相信。”

海水點頭：“确實。回想了下，學校給的實習任務主要是獵殺屍鹫。現在在正面戰場上遇見屍鹫也不算壞事，至少大家衆志成城、齊心協力，也快有援軍到了，四舍五入，也算完成了任務。”

她聳了聳肩：“再說，就算真有兀鹫傷了人，又怎麼了？一定要對人類有利的才是正義嗎？人類不總是做得對的，獸族當然也不是邪惡的。”

枭城沒說話，隻是靜靜地看着她。他第一次見到這樣的人類，說着這樣偏向外族的話，可又像是真的出于真心。

一個如此年輕就能放下種族成見、救治無數族類的人類，明明擁有那麼強大的光暗雙系魔力，不來傷人、反倒救人。

說她成熟慈悲、心懷天下，偏偏還是個雙十年華的女孩，會少女情懷地做她認為“搞笑”的醜東西，也會孩子氣和沒所謂地把東西直接扔了去。

即便是能輕易大顯身手的戰場上，海水也隻是掩人耳目地做好事，不留下一點正面的榮光，還要受盡各種非議羞辱。

獸族比人類更看重尊嚴和榮譽。枭城不能完全理解海水的所作所為，但他清楚地知道，他對眼前這個人類少女的情緒是正面的。直覺敏銳的獸類認為，海水無私、勇敢、善良、灑脫，有着他不完全懂的快樂和趣味，還救過他的命。

便是這時，女生站起了身，沖他龇牙一笑：“總而言之，不管調查最終會到什麼進度，關于飛鳥的事情，能幫的我一定會幫，幫徹裡源，也幫你。——媽呀這麼算下來，你可是欠了我好多次咯？”

确實。

看着那張圓圓的臉，男人在想，他到底要用什麼，才能還清這麼多的恩與債？

但好像無論付出什麼條件，他都不會覺得太過吃虧。

——大概因為是付給這個人類的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