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胡子發現這一切時,早已淚流滿面。
而這一次,吱嘎聲沒有傳來。
這雖然是一場為營救海水而進行的還原,但故事的主人公,始終是池野——是深陷回憶泥沼中無法自救的軍人,背負着比營嘯更恐怖的痛楚,步履蹒跚。
海水他們借着各種各樣的機會,在不違背人設的情況下,分别安慰地拍了拍大胡子的肩。
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這一番親身體驗,每個人都知道了池野當年究竟經曆了什麼。
——而這樣的悲痛,甚至還沒有到痛苦的至高點。
第二天晚上,池野才回來。他的身上穿着一件灰藍色襯衫,背包裡還帶了十二件大小不一的。
海水望着那再熟悉不過的衣服,心下一沉,酸楚沖上了鼻腔。
風月皺着眉頭評價老大的穿搭:“……好土啊!像老頭衫。”
“你懂什麼!這是聯邦城今年流行的新款。”池野利落地将那些衣服整理好,分發給衆人,“之前就說給我們隊伍搞個隊服,一直不了了之。這次進城,正好碰見了合适的,白荷,售貨員說這料子是頂好的,我不懂,你看看?”
白荷手揉搓着那面料,笑眯眯:“很一般呢。小池,這料子穿身上,我老人味兒就更重了。”
海水:“……”
白荷奶奶,又說自己絕經又說老人味兒的,還真是,有種地獄般的豁達……
池野面色一變:“……我被騙了?”
他不由自主地生出些挫敗感。風月瞧着,冷哼一聲,一把搶過了他手裡的那件:“……算不上。衣服也靠人穿的啊!我穿上就不土了!”
精靈呵了一聲:“别太搞笑。一會兒比比誰穿的好看?”
海水無語:“……幼不幼稚啊你倆!”
錘子釘子兩口子已經穿上了,正在用魔法成像留影,男人得意洋洋稱為“情侶裝”;瓜皮身上那件有點小,襯得人更高大更傻氣了,被大胡子不甘示弱地拉着留影,留下“叔侄裝”;風月顧不上找烏龜甜甜蜜蜜,他抓着精靈同幾人一通問,非要分出個勝負來……
池野靜靜看着這一切,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揚。
鬧了半天,終于開飯。
衆人吃時,螢火蟲邊喝魚湯邊吐,風月和精靈轉頭就把較勁忘在了腦後,交流起吃哪部分魚肉最不發胖,興緻勃勃。
海水也如往日一樣,随便扒拉兩口飯,佯裝松弛感。見魚湯旁邊還擺了一盤沙拉,她沒怎麼過腦子,随口說:“怎麼還做沙拉啦?我可不愛吃沙拉。”
平常,老鼠多會跟她打趣拌嘴一番的。這回,男生的手微微一頓,叉子差點掉在地上。
他露出一個勉強的笑:“……我忘記了,你不愛吃的。真抱歉。”
這話像打開記憶閥門的鑰匙,海水立刻被那洶湧而來的關鍵詞激起了回憶。
——那個聽說老王八蛋感冒了的傍晚,她急急忙忙去看他,撞上了正在拌沙拉的小樂。小樂邀請她吃,她的确說過,自己不喜歡。
如銀币發亮的少年,永不再來的少年。是雖然跟她有這樣那樣糾葛的過往,但最終還是誠心維護她、為了她出手打人的小樂,被誤解也不肯吭聲的少年。
烏龜立刻像辜負了辛苦做飯的人心意一般,借着這個由頭,說了一句“對不起”。
不知為何,很多人都在這時松了口氣,像是完成了什麼任務。
海水不明所以,便見老鼠輕松地笑開。
他彎着眼睛,說:“沒關系的。”
……這樣子可太好了。之前以為自己直接死掉了,差點沒跟小樂說上話,也沒能道歉。
海水想,如果真有機會能複活,她還會再親口對他說一次。對真正的樂神望講清楚,那件事,是她誤會他,她做錯了。
正在這時,走廊盡頭緩緩走來一個人影。腳步聲十分有力,铿锵作響,衆人紛紛擡眼看去。
是脊背如峭壁般筆直的青年,一身軍服、穿着軍靴,踏步而來。
海水有些恍惚地盯着那人湛藍色的雙眸,心裡喃喃:申屠真……
——是了,來人正是兩年前的申屠真,十七八歲的年紀,還在讀中學,是整個聯邦都少見的、半軍半讀的年輕軍人。
無論是一些軍事世家的名門子弟、還是家境貧寒不得不辍學入伍的寒門,這個年紀就奔赴戰場前線的,都算少數。
年輕的池野反而露出了近兩年來少見的笑容。他站起身,跟迎面而來的青年抱了個滿懷:“申屠!!”
申屠真一向沒什麼表情的臉上也變得柔和。他回抱對方,聲音喜悅:“野哥,好久不見!這一次,我特意申請調過來,當你的副手!”
海水、萬百、樂神望、天道乾,乃至于不是汪汪立大功隊的徹裡源,表情都有點微妙的詭異。
……野哥?!
原來,池野和申屠真,曾經關系這麼好過哦……
也在這時,老王八蛋扮演的大胡子、和現在的申屠真扮演的天秤,突然肉眼可見地緊張了起來。
申屠真找過來,就意味着,有一件事情要逼近了。
848年發生的、葬送了整個十三太保隊伍的、池野和申屠真之間郁結于心難以解開的源頭……
——掠村之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