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這回倒是沒賭氣。順着海夏解釋道:“是的。之前發生了些事情,我沒想清楚,現在問題解決了,我會把事情處理好的。”
海燈十分擔心:“怎麼處理?他情系我,你又對他……”
海水仍不想讓海燈憂慮,隻是搪塞道:“總之,以後,我是我,他是他,不會有幹系的。”
不會有幹系,不會影響你。你不會再有一個惹人非議的追求者、也不會有造成困擾的妹妹,你隻要安安穩穩地做你的少夫人,繼續信仰天教,繼續在國立學院深造,獲得海時的認可、成為海家的驕傲,就好。
隻要你能幸福,就好。
海夏敏感地察覺到海水不如往日簡單直給的情緒,但他不知道她在想什麼。
深吸口氣,他還是道:“如果有我能幫忙的,你要說。”
海水知道的,海夏平時再沒正形,真到了被需要的時候,也一定會義不容辭。
她心頭掠過一股暖流:“……知道啦。”
少女帶着些期待地看向姐姐,幾乎又在轉瞬間低下頭去。
……不能靠近她,不能給她帶來麻煩和困擾。
海燈似乎想說什麼,猶豫了一番,還是沒有開口。她本想勸妹妹,無論做什麼選擇、做什麼事情,都要顧及父親的想法、家族的體面,可想想父親對妹妹的态度,終是不忍如此苛責。
如果海夏知道海燈在想什麼,肯定又免不了一場争吵。好在他們兄妹三人的愛恨總是點到為止,再過怨尤不滿,總歸血濃于水、仍有舊情。
繁複的祭祀儀式持續了一整天,等到晚上的家宴時,海水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了。海夏看着心疼,趕緊往她碗裡夾了不少菜。
見了這一幕,海時倒是沒制止,隻是冷哼:“淨做無用功!還讓她吃那麼多……得瘦下來!好好伺候前少主才是。現在肥成個什麼樣子?哪有腰了?”
海水直接當沒聽見,埋頭苦吃、一口接着一口。她知道的,很快自己就要沒飯吃了。
果不其然,海時一拍桌子,橫眉怒斥:“吃沒個吃相,成何體統!像什麼樣子!如此作态,怎麼入天家的門?!”
海水“嗝 ”了一聲,趕在海時更加洶湧的怒火前離開了飯桌。
身後是海時不絕于耳的罵聲:“要不是教宗大人允許你侍奉前少主,我根本就不會留你進門!沒娘養的東西,娘也是個傻的——我怎麼就生了這麼個劣種!……”
海水心想,誰要進這個家門了,要不是想回來看一眼海燈,她才不稀罕進這個家門——她回來這幾天,院子裡傭人挖苦人的水平都提高了,她還沒去邀功呢!再說了,她是沒有母親教養、青灑也的确有毛病,可他不是也強迫了她這個娘?要生她也是青灑生的,又不是靠他,他拿什麼生、生的出來嗎他!
不過,她懶得跟海時這種貨色浪費口舌。等她跟教宗談判完,她就要立刻離開長赢,回阿斯特裡德去。
偏院隐約還能傳來前廳的觥籌交錯聲,以及她母親無意義的怪叫。海水把自己裹成了個球、坐在院子裡,一個人望着天上的月亮發呆,卻也正在這時,陸續收到了一封又一封來信。
小樂的面書是他跟家人熱情洋溢的招呼和笑臉,使看客也被感染得嘴角上揚;侃公主的面書顯示她正端坐在儲君的寶座上,一身杜曼斯特皇家禮服,無限威儀。她淡淡地祝福海水新年快樂,并警告她下學期必須準時甚至提前返校,以最飽滿的精神狀态侍奉自己;小胖子送來了和女爵的親密合影,手和嘴巴都油乎乎的,用雞骨頭擺成了“海水新年快樂”的字樣;生消惡的字書工整而規矩,随祝福而來的是他父親親手制作的鐵鍬吊墜一枚。
而老王八蛋的面書來得也十分迅疾,他定定看着海水的方向,沉聲道:“新年快樂。任何時候,你叫我,我都能随時去找你。沒有你在的每一天,我都很孤單。”
……這老王八蛋,還在這兒賣上慘了。
海水眼睛紅通通的,一一回複着這些沉甸甸的信件。卻在這時,院外傳來了叩門聲,一道陌生的男聲響起:“請問,海水小姐在嗎?”
海水雖然困惑,但還是道:“……請進?哪位?”
一位年輕的軍官走進了院門,身着軍裝,長赢面孔,海水能确定自己從沒見過此人。
軍官手裡拎着大包小裹的東西,看樣子是要回家過年。他騰出其中一個袋子,遞給搖椅上的少女:“海小姐,我也是海鳴人,回家省親剛好路過海府。我受人所托,特将新年禮物帶給你。幸好沒錯過十二點,還沒到新年。”
海水愕然,愣愣接過那袋子,拿出其中的東西來——那是一朵手工打磨的木質雪花。
能看出制作者手藝不精,雪花不夠對稱,紋路也粗細不一,但邊角打磨得極為光滑,完全不會割傷皮膚,足夠細心。
軍官見她驚訝的樣子,露出了果不其然的笑容:“我就知道會驚喜的!頭兒還是多慮了,他第一次給女孩子做禮物,哪有不喜歡的道理?”
海水疑惑:“你們頭兒是……”
軍官手上提着東西,沒法敬禮,于是沖她擠擠眼睛緻意:“聯邦軍空中作戰師指揮團魏永舟,代指揮團副指揮長申屠真上尉,向您緻敬!”
……原來,是申屠真的禮物啊。
海水這才發現,自己先入為主地判斷了,此人穿的并不是長赢常見的聯合軍服,而是聯邦軍的舊制式。
臨走前,魏永舟說:“上尉讓我為你帶句話:新年快樂,海水。”
話音剛落,十二點的鐘聲敲響,青年大驚失色,拔腿就跑,似乎怕趕不上家裡的晚宴。海水笑着沖他的背影招手,眼睛卻紅了。
今年,是格外特别、格外幸福、格外被愛着的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