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望着,盼望着,假期結束了,開學的腳步近了。
再不情願、再不甘心,下學期也如期而至。小樂醉生夢死的玩耍、老王八蛋蜜裡調油的約會,樁樁件件美事在前,再面對開學時,海水死得很徹底,整個人的狀态比海時每次觐見教宗時特意穿的皮鞋還爛。
報道日,海水站在校門口,搖搖欲墜、如行屍走肉。
她的身邊站着喋喋不休的海夏,正列舉着她的諸多罪行,什麼不事先跟他商量啦、不聽他的話啦、不等他一起返校啦、先斬後奏啦、抛兄棄哥啦……
海水不耐于他的說教:“好了,就這麼點事——我不是給你留了消息說明嗎?你要足足絮叨我這麼久,之前不理我的時候話可很少呢。”
海夏怒氣沖沖:“‘絮叨’?你就這麼跟我說話是吧!我是為了要給誰撐腰才回的老家?結果呢?你還不是自己捅下簍子、拍拍屁股走了!”
“那怎麼能叫捅婁子?”海水不以為然,“我跟教宗解決我自己的事,有什麼問題?我又沒給你添麻煩,頂多算是踢了一腳海時的屁股,你急什麼嘛。”
海夏勃然大怒:“你當時在納吉爾法可不是這麼說的!你當着侃公主的面也不是這麼說的!還說什麼長子呢,什麼要靠我在家裡說得上話、幫得上忙,結果呢?又一聲不吭地跑了!和上次一樣!要結婚的也是你,要解除的也是你……”
他幾乎吼起來:“——而且!你每次都要逃跑!!我真搞不懂,水,你是老鼠嗎?!”
海水無語死了:“我是老鼠?那你是什麼,老鼠她哥?你的心意我領了,你讓我需要幫忙的時候就說話,我自己解決掉了,所以就沒跟你開口,有問題嗎?再者說——這可是你叫我說的!我不是沒想過叫你幫忙,可你呢?你一回家,那副敢怒不敢言、冷臉做孝子的樣子……你除了會給海時擺擺臭臉、裝不高興,還會幹嘛?還不是要上桌吃飯,還不是海家的嫡長子、要繼承那一切——還不是跟海時穿一條褲子!我指望你,還不如指望家門口那兩隻石獅子!”
海夏蒼白的面龐浮現出惱火的愠色,使得那本就驚人的美貌更添幾分光彩:“……可你甚至沒讓我嘗試一下!你沒給我機會,就判了我死刑——是你先不信任我的,不是嗎?海水!是你先是叫我幫忙,是你先需要我,然後又抛棄了我!甚至不願意跟我一起返校!”
是在演什麼戀愛話劇嗎?需要這個抛棄那個的……
海夏是小學生嗎!返校也要人陪的,上廁所要不要人陪?
盡管海水知道海夏直呼自己大名時就是真生氣了,但為了迎接侃公主返校,她今天起得太早了,腦子困得不太清楚,嘴巴快了一步,下意識說出了傷人的話:“我給過你機會的啊?當年。是你先失去了我的信任,不是嗎?”
她意指的是哪件事,海夏一下子就明白了,甚至比她的話音落下還要早。
他像是被什麼擊中了一般,定定僵在原地,表情凝固起來,像被人遺忘在角落的雕像,結滿了蛛網。
這會兒,海水才将将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些什麼。一切固然是事實,但她本沒有要借此綁架海夏一輩子的意思。她沒有替兆星懲罰任何人的權利,更況且,兆星的心願還是希望他幸福。
女生張了張嘴,唇瓣翁動,想說些什麼,最終卻沒能開口。
她的确說錯了話,可當下正在吵架的氣頭上,又不想為此道歉。
兄妹倆你來我往,針鋒相對,二人都十分沉浸其中,誰也沒注意到空氣中漸漸安靜的氛圍。
直到一道女聲淡淡道:“這是演到哪一幕了?在給誰看?”
海水猛地扭頭看去,隻見那一身戎裝的少女卷發火紅、俏臉白皙,正高昂着下巴,雙手環胸,眼神冰冷而不滿。
公宜侃随手一甩,那鑲嵌着聯邦頂奢品牌紅寶石的華麗魔杖便飛在空中,由兩個仆人小心翼翼地接過保管。她勾勾手,另外四個黑西裝白手套的皇室仆人便拎起公主的行李,随殿下的腳步緩緩邁進校園。
大部分學生都選擇在返校日踩點回來,已經有不少人注目此處,周圍漸次響起了倒吸冷氣的聲音。
公宜侃眉毛一揚、眉頭一皺、眼睛一擡、冷笑一聲:“杵在這兒吵架,就是你們兩個賤民歡迎本公主的方式?光耍嘴皮有什麼意思,你們怎麼不打一架?正好本公主剛看一群飯桶表演完滿是花把勢的閱兵大典,不介意再續一場難看的演出。早知這樣——我還不如叫狄永澄來接風!至少他不至于如此惹人心煩!”
公主殿下連罵數句,心頭的怒火剛下去,餘光一瞥,卻見不遠處正站着同樣剛從閱兵大典回來的狄永澄。
他還沒換下皇家侍衛團的制服,筆挺站着,身影與過去無數個日夜重疊,令她想起了并不美好的童年舊日。
……說歸說,一旦真看見了這人,公宜侃就覺得心煩了。
海水知道,侃公主一般情況下都不會使用“賤民”這個稱呼。她這樣陰陽他們,應該是真生氣了。
她的心一下子就揪起來,眼淚汪汪、委屈巴巴地往人身邊湊:“……侃公主!!嗚嗚嗚,我好想你啊!公主殿下!”
海水像頭牛似的,公宜侃差點被她撞飛:“說話就說話,拱什麼拱!你是豬嗎?!”
海水大膽地摟住公主殿下的胳膊,讨好地沖她擠鼻子:“我是!我是豬,嘿嘿,我是殿下最愛的小豬。”
公宜侃:“……”
她要立刻換跟班!立刻!馬上!
公主殿下嘴角抽動,剛要雨露均沾地罵海夏兩句,便見俊美的青年站在一旁,就那樣定定望着她,微咬着唇。
他鬓角的碎發淩亂,膚嫩齒白,便更襯得桃腮唇绯。一雙多情的眸子水光中閃爍、一顆動人的小痣寒風中楚楚,美得攝人。
男生明明個子高挑,偏偏眼尾泛紅、馬尾低垂,像一隻受委屈後耷拉腦袋的漂亮犬類。
即便在皇室之中見慣了美色,公宜侃也不得不承認,盡管自己的内侍也都是容貌出衆的少年,但的确沒人在姿色上能與海夏一比。
公主殿下本來在用鼻孔看他,看了一會兒,不知不覺,就變成了用眼睛。
也正是這時,海水聽見了一聲若有似無的呼喚。
那聲音并不是從哪裡傳來,反而是某種直接輸入腦袋裡的信号。
女生立刻如做賊般一激靈,神情也變得古怪:“啊哈哈,那個,我突然想起來有點事情——海夏,别在那兒鼓着嘴巴生胖氣了哈,别小心眼兒,幫我送送殿下!”
海夏:“……”
她還不小心眼兒嗎?她才小心眼!卑鄙的小白眼狼,她才生胖氣呢!
他比金色大陸成年男性的标準身高要高,但卻沒有到标準體重,怎麼可能胖!哪裡會胖?!
海水就知道講這個海夏會惱,又笑了聲:“公主殿下,我去去就回!咱們一起吃午飯哦,您一定要叫着您忠實的跟班海小水哦!”
公宜侃沒生氣,隻是冷哼一聲表示懶得理,随即将目光轉到了海夏身上。
這會兒,見美人如此情态,公宜侃反而想笑:“你這幅樣子做什麼?哭了?”
青年立刻别過頭去:“沒有……風吹的。”
一旁不遠處,狄永澄安靜地看着這一幕,一如多年來的沉默。
他的臉上挂着被皇家規訓出來的統一表情,就連說話的語氣、站立的姿态、拔劍的力度、頭發的造型,都完美符合皇家侍衛團的标準。
向來,狄永澄都是同輩侍衛中、世家子弟中、乃至于阿斯特裡德的同級生之中,最為出色的一個。
從記事的那一刻起,他便嚴于律己、從未懈怠,也從沒嘗過第二名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