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久言就着他的手抿了一口,糖霜在舌尖化開,沖淡了連日來的藥味。
“對了,”蕭淩恒突然正色道:“有件事想問你。”
“嗯?”任久言擡眼。
“辭霁川這人...你怎麼看?”蕭淩恒在床邊坐下,“我與他不過一面之緣,但眼下丁口一案需要他幫忙。”
任久言:“你想讓他用辭家的文壇影響力造勢?”
“嗯,”蕭淩恒點頭,“但我不清楚他的立場。”
任久言沉吟片刻:“他應該是陛下的人。”
“啊?”蕭淩恒眉梢一挑:“确定?”
“他沒有直接說,”任久言說:“但歲宴走水前和我被革職後他都來尋過我,事發得以驗證,他同我說的那些話都不是無的放矢,”他看向蕭淩恒,繼續說,“而且他的字裡行間表達的絕非一個普通文人的所思所想,他的目的角度也絕不止步于朝堂之外,”
他頓了頓,“不過目前看來,他暫時應該并不算敵人。”
“辭家……”蕭淩恒若有所思地摩挲着下巴:“不是從來不參合朝堂嗎?”
任久言輕輕搖頭:“辭老太爺為何會同意子孫參與這種事,我也猜不透。”
他想了想,思索片刻又道:“不過辭家百年清譽擺在那裡,陛下若要暗中查探什麼,确實沒有比一個交遊廣闊的才子更合适的眼線了。”
“那就不用費心說服他了。”蕭淩恒挑挑眉,說,“反正挖朝廷蛀蟲本就是陛下的意思。”
任久言微微點頭:“你去找他幫忙不難,隻要讓他明白這是陛下肅清朝綱的旨意,他自然會去請示。”
他突然話鋒一轉,“你覺得...戶部季尚書在這件事裡,扮演什麼角色?”
蕭淩恒聞言蹙眉,沉吟片刻後道:“戶部在丁口案裡算是漩渦中心,無論如何季大人也摘不掉幹系,可我其實并不覺得他參與其中,頂多...擔個馭下不嚴的過失。”
他頓了頓,繼續說:“你想,陛下從頭到尾都沒讓季大人參與查案,可前幾日我去戶部調閱度支司記錄時,季大人非常配合,那潺州官員的賬收記錄像是提前準備好了一樣,直接就交到我手裡了,起初我還懷疑過這是提前做的假賬,可後來楚兄也與我确認了,李知州的府宅規格并不超标,完全符合其俸祿水平。若賬目有假,斷不會再如此短的時間内就把潺州那邊安排的這般嚴絲合縫。度支司也隻不過是拿着戶部司和括戶使遞來的丁口數核對稅收數額而已,栾大人的記錄并無不妥,那就隻能是戶部司的問題了,倘若季大人真與此事有關,那他絕不會把戶部司的丁口數據這麼痛快的交出來。而且季大人為官多年,素來不結黨營私,去年科舉經費一案,他不還幫着陛下給咱倆做了一局嗎?如此看來,他一個配合陛下的老臣...”
任久言微微颔首:“這麼說,根源就不在戶部了,頂多是戶部司參與其中,但吏部尚書、禦史中丞和谷太師...這三位的立場還不明朗。”
“好啦久言,”蕭淩恒将人往懷裡帶了帶:“橫豎都已經在查了,等證據浮出水面自然見分曉,現在空猜無益。”
“我不是要猜測誰是主謀。”任久言靠在他肩上,聲音發悶,“隻是這三人位高權重,若真牽涉其中...”
“埋得不深,那還叫釘子嗎?”蕭淩恒輕撫任久言的後背,“這網既然已經撒開了,那咱們就坐等收網就好了,”
他壓低聲音繼續說,“但歸根結底,我們也隻是高堂上那位的棋子而已,所以真正要擔心的,是那些還在網裡撲騰的魚。”
任久言靠在蕭淩恒肩頭輕輕點頭,發絲擦過對方的下巴。
蕭淩恒偏頭在他發間落下一個輕吻:“久言,你還想回朝堂嗎?”
任久言聽到這個問題,身體僵了一瞬,随後緩緩搖了搖頭。
蕭淩恒雙手捧起任久言的臉,“不可惜嗎?”
他的聲音放得極輕,“你的這些馭勢的本領。”
“不可惜。”任久言目光平靜地望過去,“我入仕本就是為了……”
他沒有說下去,忽然别開臉,“再說…我如今的名聲和身子也不适合入朝堂了。”
蕭淩恒看着任久言的神情,心口像是被細針紮了一下,泛起細密的疼,“久言…對不起……”
任久言輕輕搖了搖頭,“我本也無意入仕的,若是能日日睡上好覺,于我而言,更為心向往之。”
蕭淩恒緩緩捧正對方的臉,拇指輕輕撫過臉頰,眼中盡是愧疚和真摯,“久言,你的名聲,我會親手洗淨,我絕不會讓你帶着我潑于你的這盆髒水活着,你的身體……”他咽了咽,“我…對不起…我會照顧你一輩——”
話未說完,任久言揚起下巴點了一下這支支吾吾的嘴唇。
蕭淩恒面對這猝不及防的吻落,眸光驟睜定格成畫。
二人無話對視,互相撞進彼此澄澈的眼眸裡,須臾,蕭淩恒傾身緩緩向前,兩人的呼吸漸漸交纏。他在咫尺之處停下,給足了任久言躲開的餘地,可任久言隻是睫毛顫了顫,最終閉上了眼。
這個吻起初輕得像片羽毛,隻是唇與唇的觸碰,蕭淩恒能感覺到任久言繃緊的肩線,便隻克制地含住他的下唇,輕輕厮磨。
直到任久言無意識地“嗯”了一聲,蕭淩恒才加深了這個吻。
舌尖試探性地描過唇縫,任久言微微啟唇的瞬間,蕭淩恒卻突然退開。
任久言茫然睜眼看着蕭淩恒,隻見那人低笑一聲,又貼上去咬任久言泛紅的耳垂,
“換氣。”
任久言惱羞成怒要推他,反被扣住手腕,這次的吻來勢洶洶,卻在下秒轉為溫柔舔舐。蕭淩恒嘗到他唇間殘留的藥苦味,便耐心地一寸寸撫慰。
分開時兩人都氣息不穩,蕭淩恒抵着他的額頭,任久言下意識往後躲,卻被蕭淩恒扣住了後頸。兩人呼吸交錯,近到能數清對方的睫毛。
“閉眼。”蕭淩恒哄聲道。
任久言睫毛顫了顫,最終還是閉上了眼睛。
蕭淩恒趁機把人往懷裡帶了帶,手掌穩穩托住他的後背。
這次的吻柔緩綿長,帶着藥味的呼吸交融在一起,分不清是誰的心跳聲更響。
直到任久言輕輕推他肩膀,蕭淩恒才戀戀不舍地退開,卻還保持着鼻尖相抵的距離。
“喘不過氣了...”任久言低聲抱怨,眼尾泛着紅。
蕭淩恒笑着用拇指擦過他濕潤的唇角:“多練練就好了。”
任久言把臉埋進他頸窩,蕭淩恒偷笑一下,緊緊摟住了男人,“我陪你練,我們——”
他壓低聲音,“天天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