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自打進入秘境,雲芙從未以“爹娘”稱呼過餘家夫婦,總是叫他們“父親”和“母親”,她心中一直認為幻境中皆為虛妄,隻有自己的阿爹阿娘才可如此稱呼。
但沒有誰的心真如冰塊一般冷硬。
在餘府這些日子受到的關懷不是假的,臨行前餘父這些要為她撐腰的話也不是假的。
“知道了,爹,你們不必挂念我,我不會任由别人欺負的,你和娘好好過活便是。”我往後便無法再見到你們了。剩下這句她說不出口。
她現在無比希望離開幻境後,真正的“餘憐蓮”能夠歸來,好好在父母身邊盡孝。當然,也希望她回來發現自己已經成親且對方不是書生後,不要罵她太多,畢竟可憐的昭唯帝姬也是為生活所迫。
被送進轎子中時,她腦袋還暈暈乎乎的回不過神。
沒想到她大好青春年華竟然要早早成親了!雖說是假的吧,但這不能阻止她感慨自己倒黴的一生。
許久,喜轎停了下來。
雲芙垂首,自蓋頭下的縫隙看到一隻白皙纖長、骨節分明的手。
她猶豫一瞬,遂伸出右手握上去。
蓦然被觸碰,手的主人不自覺蜷縮,竟然下意識生出些許退卻念頭。
感受到他的動作,雲芙心中嗤笑,握住他的手更加用力,不允許他偏移半分。
“慫,”她想,“我就不是。”
複雜繁瑣的婚禮流程說快也很快,反正現在雲芙是已經坐在新房了。
床榻上鋪滿紅棗桂圓,硌得皮膚生疼。她悄悄挪了挪屁股,想要将那些物什掃到一邊。
房門開合,随後腳步聲自門口響起,離耳邊越來越近。
雲芙悄悄咽口水,不過她是不會承認自己緊張的。
長長喜秤将蓋頭掀起,露出那張昳麗臉龐。
蔣玄沒說話,默默想什麼。
果然被我迷倒了,雲芙想。可惜不是她的真實容貌,她雲芙的臉比這還要好看上許多,若是蔣玄見了非叫他迷得捧着珍寶雙手恭敬奉上不可。
内心得意洋洋之時,婚禮的另一位主人公開口了。
他不疾不徐道:“有件事我需要與餘小姐說明,蔣某成親實乃為躲避父母催促成家,對餘小姐并無旖旎心思,往後也不會有,餘小姐可明白?”
這話怎麼這麼耳熟?好像在哪聽過。算了,不管了。
“這麼巧。不瞞公子,其實我也是為此所迫,實則一點也不喜歡蔣公子,既然如此,我們二人往後不如各做各的事?不可幹擾對方,隻需在長輩面前裝裝樣子便罷。”
笑死,說得好像誰樂意倒貼他一樣。她可是靈族帝姬,在辰和大陸要什麼樣的男人沒有?上趕着給她獻寶的人遍地都是好嗎。
“如此再好不過了。”
話畢,蔣玄從壁櫥抱出一床被褥,說:“今晚我去小塌睡,餘小姐放心。”
……
第二日一早,屋内便沒了蔣玄的身影。
“天助我也。”
她說自己不習慣更衣時有外人在場,将侍女全都趕出屋子。
換了身衣服,想着以備不時之需,又裝了些珠寶錢财。
推開房門,她轉頭尋向采芳的身影:“采芳,我出去買些東西,你不用跟着我,去将我帶來的嫁妝先規整入賬。”
“好的小姐。”采芳一時還改不過來稱呼。
踏出蔣府府門那刻,身體驟然一輕。她試着調動靈力,發現與掉進幻境前無異,喜滋滋地轉了好幾圈,瞥到路人不解的眼神,頓覺臉熱,趕緊停下來。
她找到一家離蔣府和餘府很遠的客棧住下,進門第一件事就是找到鏡子。
看着鏡中那張熟悉的臉,她幾欲流淚。
終于變回來了!她是雲芙,不是餘憐蓮。
靈力也十足充沛,現在她又是一隻快樂的小蝴蝶了!
确認完這些,她将鞋子一蹬便上了床。她準備先在客棧睡上一天。
昨晚熄燈後她提心吊膽的,生怕蔣玄對她行什麼不軌之事,一夜都沒睡好。
經曆這些時日的必要睡眠,她現在覺得多睡覺的滋味也不錯。
人真是易受環境影響的生物,雲芙想,蝴蝶也是。
*
“老闆,要兩個豆腐包子。”
清脆嗓音在耳畔響起。
老闆拿油紙包好包子遞過去,說:“姑娘拿好了,剛出鍋,有些燙。”
雲芙将錢放入木匣:“謝謝老闆,不用找了。”
她邊走鼓起腮幫吹起,等到包子沒有那麼燙時将它送到嘴邊。
熱氣驅散了未盡睡意,整個口腔都充斥着幸福的味道。
食物果然是世上最美好的東西!
身旁行人本來說着什麼,突然壓低聲音:“你知不知道,前兩天蔣家公子和餘家小姐不是成親了嗎?你猜怎麼着?”
“怎麼?”
“昨天新婚的兩個人出府了都沒回去,現在大家都說他們心中都有心悅已久的心上人,被迫成親後都分别私奔去了!”
雲芙沒有偷聽别人講話的愛好,奈何她靈力回歸,想聽不到都難,幾句話就這麼輕飄飄傳入她耳中,“私奔”兩個字在腦海中不停回蕩。
被口中咬下的包子搶到,她掩唇劇烈咳嗽起來。
那兩人被她打斷,紛紛回過頭來看她,關心詢問:“這位姑娘,你沒事吧?”
“無事無事。”她擺手。
他們離開後,雲芙心中掀起驚濤駭浪:那個蔣玄不會是此次來秘境中曆練的弟子吧?
絕對是,否則他此前的言行舉止說不通。
最令她不可置信的是,她覺得蔣玄,很有可能是謝淮嶼。
似是為了驗證她的話,下一秒她便在不遠處看到謝淮嶼那張看什麼都無所謂的臉。
雲芙呼吸一滞。
老天爺,還真是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