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過門檻,入目是一個極大的洞窟。
“這是16窟的主室,也是莫高窟現存最大的洞窟之一。”甯瑪帶着周亓諺步入甬道,一邊小聲介紹。
“看右手邊,人很多圍住的那個口子。”甯瑪示意周亓諺擠進去去看,自己倒躲在人群之外,隻通過耳麥給他隔空講解。
“這就是17窟的入口。”
1900年,王圓箓道士在清理16号洞窟的積沙時,忽然發現甬道右壁,有填補重砌的痕迹。
他好奇地掘開這重牆壁,被大漠黃沙封閉了近千年的藏經洞重現世間。
從魏晉到宋初的5萬餘件文物,都被藏在這不到十平方的洞窟中。
佛教、道教、景教、摩尼教……
漢文、吐蕃文、回鹘文、于阗文、粟特文、希伯來文……
文獻、絹畫、紙畫、法器、刺繡……
可謂包羅萬象。
它有多珍貴的研究意義,已不用多說,因此也被譽為“中古時代的百科全書”。
隻可惜,當時時局動蕩。
王道士多次上報,均未引起清政府的重視保護,卻被一些西方來的探險家們,盯上了這個寶藏。
1907年,英國人斯坦因,以40個銀馬蹄,“買”走了七千份書卷、六千多殘頁,以及佛畫、佛幡,共計29箱。
次年,法國人伯希和如法炮制,帶走了一萬餘件的敦煌文書。此後數年過去,日本、俄羅斯、美國又想盡辦法,帶走了許多文物。
至今,它們仍散落在各國。
說着說着,甯瑪垂下眼睫,歎了口氣,有些傷感。
“我們還是來說點好玩的吧。”甯瑪調轉話題,對着話筒說,“你能看見洪辯和尚身後的壁畫吧?壁畫左側畫的那棵樹上,挂了一個包包,據說愛馬仕就是借鑒了……”
甯瑪還沒介紹完,就看見周亓諺退出了人群。她走過去,發現周亓諺微微皺眉,神色不佳。
“你怎麼了?”甯瑪擡頭看他,還以為他是為敦煌的曆史而傷心。
藝術家,共情能力果然強大啊。
甯瑪拍拍他的肩,寬慰道:“也不用這麼傷心,我們研究院的六字方針,保護研究弘揚,保護排第一。留下來的這些,我們……”
周亓諺擡起一隻手,打斷甯瑪的碎碎念。
他臉色越來越不好,閉了閉眼:“我大概……中暑了。”
“啊?!”甯瑪有一瞬間的手忙腳亂。
她雖然是各部門的打雜小能手,但确實沒做過急救培訓。
“那那那……你現在覺得怎麼樣?我們是直接去醫院,還是先去景區醫務室看看?”
“醫務室就行。”
甯瑪趕緊帶着周亓諺離開洞窟。
跨出門檻,氧氣都飽和得多。雖然陽光旺盛,但好在有風不停吹拂。
甯瑪一手給周亓諺打傘,一手扶着周亓諺的小臂。
走了幾步,周亓諺掙脫開甯瑪,有些不耐:“别抓着我,熱。”
“好。”甯瑪閃電般松開手,往旁邊挪了幾寸。
周亓諺眯着眼,暈暈乎乎一直往前走。終于在力竭之前,到了醫務室。
一進門,空調的冷氣兜頭下來。
“喲,小夥子怎麼了?”醫務大姐揣着口袋走來。
甯瑪用一次性紙杯,趕緊給周亓諺端了杯水,一邊替他回答:“他說中暑了。”
“我看看。”醫務大姐俯下身,觀察了一下周亓諺的臉色。
看他的樣子,出汗是肯定有的,但不至于大汗淋漓。
“頭暈不暈?惡心嗎?”
“都有點。”周亓諺在椅子上找到空位坐下,手肘支在自己膝蓋上,撐着額頭。
黑發垂下來,蓋住他眉眼,露出隐隐約約的鼻梁,和愈加蒼白的側臉。
“中午吃了什麼?”醫務大姐繼續問。
周亓諺沒說話,保持低頭的姿勢,扯了一下甯瑪的衣角。
甯瑪被授意,默契回答:“就餐廳的米飯套餐,我也吃了。”
醫務大姐點點頭:“那應該就是中暑了,休息觀察一下。如果不放心的話,就去醫院急診再看看。”
“有沒有地方能讓他躺躺?”甯瑪問。
醫務大姐笑了,撩開簾子:“你看我這還有位子沒?”
甯瑪探頭一看,老的老小的小。現在旅遊旺季,天氣又炎熱,不舒服的人也多。
好吧。
“那你在這湊合坐一會兒?”甯瑪小聲問周亓諺。
周亓諺難受着,皺眉不想說話。
過了幾分鐘,又陸陸續續有不舒服的遊客進來問診休息。不乏有小孩鬧騰哭泣的聲音,吵得人頭疼。
周亓諺的腦子像被針紮一樣,惡心感也更強烈了。
甯瑪看出他的難受,試探着問:“要不要送你回酒店休息,或者直接去醫院?”
“你租好車了?”周亓諺問。
甯瑪絞了絞手指:“租是租了……但約定的是下午五點,他們才把車送來。”
不管是去醫院還是回酒店,都少不了折騰一番,要先走到景區門口去坐車。
可是遊客多,不論出租還是網約車都得排隊。
周亓諺估摸着自己,要是先走到門口,在室外排個隊,再坐二十分鐘車回去,可能不知道哪一瞬間就真暈了。
“算了。”周亓諺不再說什麼,閉目養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