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還這麼年輕,有沒有去請醫師看看?也許能治好。”趙瑛說。
賀爻找到了那個陳舊的戒指,吹掉盒子上的灰塵站起來,走到趙瑛面前,神色很平靜。“我們得罪了城主,盤龍城沒有人會給她治的。”
趙瑛問:“為什麼?”
賀爻頓了一下,沒有再說,隻是把裝戒指的盒子遞到趙瑛手裡。
辛采說:“小姐看看這一個,這個戒指是曾經有一位客人訂的,後來她不要了。因為按照客人的要求做成了細款的戒指,一直不好賣,小姐要是不介意,可以用一個大号貝币的價格收了。”
趙瑛取下指環戴在自己的食指上,伸手在空中晃了晃,“正好,我戴竟然合适。”
她看着十分欣喜的樣子,對着自己的手翻來覆去看了好一會兒,才依依不舍地把戒指摘下來,可惜地道:“戒指真的很漂亮,可是太貴了。”
她把盒子還給賀爻,努力笑了一下,莫名地有種倔強的可憐感,“我和姐姐帶來的羊羔還沒有賣掉,我們沒有那麼多錢。”
賀爻沒什麼表情,也沒說什麼話。他每天都要見到很多用這種說法來講價的客人,剛才走掉的那幾位就是這樣說的。
他拿着趙瑛還給他的盒子打算放回窗下的架子上,卻聽到趙瑛說:“我這裡有一些藥材,是治療關節疼痛的蒼耳子,給夫人煎成湯藥服下可以沒那麼痛。”
這是她讓龐勝去宗譚那裡讨來的藥材,原是備着給自己的,出門在外怕有個跌打損傷什麼的,剛巧帶在身上。
賀爻停下動作,遲疑了一會兒問:“小姐還販了藥材來盤龍城賣?這蒼耳子要多少錢?”
趙瑛從趙真背着的包袱裡面拿出一個粗麻布縫制的小袋子,倒出來一些裹在手帕裡,“不要錢,這是我們備着自己用的,我爹年紀大了,跋山涉水走多了路就會腰腿疼,喝了蒼耳子煮的藥水就能好些。”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說得非常真摯,賀爻沒有預料她會這麼說,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地怔在那裡。
他見多了要價還價的買賣,還是頭一次遇到這樣赤誠相待的示好,一時間不太适應,竟有些臉紅。
趙瑛見他沒伸手,便把手帕包好了放在賀爻面前的櫃台上,又道:“坊主留下些種子,來年春天種下,到下半年就能成熟結果,夫人明年冬天的藥就有着落了。”
賀爻還在發呆,巴巴地看趙瑛。趙瑛自顧自說:“我看盤龍城好像沒有藥材作坊,姐姐,我們是不是想錯了方向,不該來買綠松石回去賣的,該倒騰些藥材來賣才對路呢?”
賀爻沒忍住,視線跟着趙瑛。她從自己身邊走到她姐姐的面前,把手裡的布袋塞回姐姐的包袱裡,表情看起來又認真又淘氣。
他覺得自己應該說些什麼。
比如道一聲感謝,或者答應把這枚戒指以更低廉的價格賣給她?
辛采卻先他一步開了口:“外來的客人,你們是來做買賣的嗎?”
趙瑛回頭道:“是的。我們帶來了自家養的鮮嫩的羊羔,還帶了些在途經的城市裡買的草藥,聽說盤龍城富裕,想來掙一筆錢,好回去給我弟弟娶妻生子。”
沒來由的,賀爻為她擔心起來。
懵懂天真的年輕少女,她說的父親應該已經老邁體弱,這樣的一家人很容易被騙吧。
他的視線最終落在了趙瑛的手帕上。那手帕是白色的亞麻質地,可以看出已經使用過很多次,經過反複的洗滌,白色已經變得陳舊發灰,失去了白麻原有的光澤。一時間的心軟湧上腦,他說:“在這座城裡,大多數人都隻是讨口飯吃,你的羊羔要想賣個好價錢,去找賀光吧,他有門路。”
趙瑛回頭看他,一雙清透的眼睛彎了起來。她的聲音極甜:“謝謝。”
賀爻的臉紅透了:“要是想買沒有打磨過的綠松石,也可以找他。”
“太好了,若是我們的羊賣了好價錢,我就來買一件首飾回去送給母親!”趙瑛高興地說。“如果我們也在盤龍城建有一個作坊就好了,學一門手藝,再把弟弟和母親接來,我們一家人就不用到處漂泊讨生活了。”
辛采問:“客人真的這樣覺得嗎?”
“當然,盤龍城哪裡都好,我喜歡極了。”趙瑛笑着說。
辛采的臉色不太好,她低下了眉眼。“這裡什麼都好,就是無權無勢的普通人活得不好。隻有看起來如你這樣有能力的人,才能在盤龍城站穩腳。”
趙真說:“聽夫人的意思,似乎并不滿意在這裡的生活。”
辛采笑笑,笑意很淡很淺。“我的家在這裡,沒有别處可以去。我現在這樣的腿腳,也去不了其它地方。”
“夫人千萬不要這麼說。”趙瑛走到櫃台前,雙手扒在櫃台上,這個動作像極了單純的幼童全然信任和付出的樣子,讓人覺得她說的話很真心。“你還這麼年輕,有哪裡不可以去?商國的王都偃師城可以買到整個中原最好的馬,等我再次來盤龍城時,我就運一支馬隊來賣,到時候夫人買我的馬,駿馬拉車跑得很快,可以送夫人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辛采喃喃地複述:“商國?”
趙瑛道:“商國有一座富裕的小城名叫烏泉城,城裡有很好的醫師,一定能治好夫人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