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瑞平聞言皺眉,“你們家幾口人?”
小石頭如實答道:“算上堂弟是八口人。因為家裡沒吃的,為了省糧,翁翁和大母吊死了,阿爹有手藝,為了掙錢去南邊修堤壩,叫洪水淹了,阿母傷心死了,叔公和叔母是最後餓走的。”
天丙才要提醒小石頭說漏了一個人,又見她反應過來補充道:“叔母帶着堂弟一起走的。”
“叔母過世的時候,堂弟還沒出生,是村口的阿婆說叔母這胎準是男孩,我才早早改口了。”
這次災情,張瑞平在京中也略有耳聞,從今年三月起,各地陳糧告急,都等着今秋有個好收成,隻可惜天公不作美,天災又早早撲滅了今年的希望。
這麼一算,有的地方整整餓了三個月。
“我命好,我遇見好人了。”小石頭擦了擦眼角的淚,有些慶幸道。
張瑞平心中卻是有些沉重。
據朝中所言,東陵和吉壤今年進了三萬流民,光靠他們拉的這一千斤肯定是打不住。
屆時,找中原豪戶調糧,肯定避免不了。
馬車在路途上奔波了四日,張瑞平、陳霜和小石頭三人隻靠着她包袱裡的幹糧就挺到了現在,本來應是五日五夜趕路,但是拉車的馬受了兩次大驚,又長時間拉車,馬車夫明确表示再不休息一天,他們就隻能背着一千斤糧食走路去東陵。
衆人隻好原地修整一天,順便為明天到達東陵省做準備,小石頭也被放出車出去玩了。
自從張瑞平中毒箭那天,李滿乾便在心裡倒計時。
第一天,長公主沒死,他可以等。
第二天,長公主還沒死,他再等等。
第三天,該死了吧?該死了吧?
第四天,怎麼還活着?!
李滿乾不信邪,每天确認一遍長公主到底死沒死,得到的結果永遠是她看上去奄奄一息,卻剛好能開口說話。
張瑞平揶揄他:“難為李大人如此費心我的生死。”
“放心好了,沒到東陵省之前,我是不會有事的。”
這話堵得李滿乾氣無處撒,還要說上些“公主洪福齊天”的場面話,像刺在他心上紮,偏偏他還不能有怨言。
“李大人是馮國相親點的調糧使,此去東陵省,可有什麼想法計劃?”
李滿乾深耕官場多年,早已明白調糧不過是個表面上的幌子,他真正的任務需要細細地品一品上面人說話的意思,方能得要領。
他笑得極為表面,“殿下不知,這活,真是又髒又累,别人都不要才能輪到我頭上,也是多虧了馮相提拔,這次我肯定好好幹,給朝堂一個人人誠服的答卷。”
“李大人打算具體怎麼做?”張瑞平深入追問。
“這…也……也要看看東陵省和吉壤省的實地情況再另做打算。”
張瑞平算是看出來了,這個李正德根本就沒想過這回事。
“殿下放心,到了東陵省,定是找當地最好的醫館為您效勞。等您養好傷,再找最強壯的男人護送您去南直隸。”李滿乾陪上一個極為妥帖的笑臉。
張瑞平放下側窗的簾子,意思談話可以結束了。她現在想的,和李滿乾說,無異于對牛彈琴,白費勁。
天丙極為懂她,用手語問她:殿下覺得,李正德不太對勁?
張瑞平早就調查過李滿乾和季如風的背景,兩人都是走的科舉,其中李滿乾更是三十九歲才中舉,在南直隸汝州曆練三年,四十二歲才入京為官,以前确實和馮梓樹沒有任何關聯。
如今她遇刺前後的種種細微之處,都指向了李滿乾。她并不知道什麼原因,隻是有點驚訝,李滿乾竟然這麼快就成了馮梓樹的人。
疲于奔命的前四日,大家夥都沒好好地吃過一頓飯,眼下能有一日休息,便架起鍋煮了些他們拉的糧食。
飯香味兒飄出來的時候,正好日頭當午,煮飯的夥夫說說笑笑,準備碗筷好盛飯。
小石頭身量不高,稍微一彎腰便能和野草等腰,她抓了一上午的蛐蛐和螞蚱,還摘了野菜。
夥夫長直誇她是個好姑娘。
将她摘的野菜洗淨了加進飯裡,順便把螞蚱用草木灰給燙熟了,讓小石頭拿去吃了。
剛烤好的螞蚱非常燙手,小石頭躲在樹蔭下仔細吹了吹,饞的直流口水。
她一個螞蚱還沒吃,香味浮動勾起了别人的饞蟲。
一個巨大的黑影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嗖地一下抓走了她手裡的螞蚱。
男人當即吃了三個,嚼的嘴裡嘎嘣脆,口齒生香,“這假小子,還挺會享受!”
聽着辛辛苦苦抓的螞蚱在别人口裡作響的聲音,小石頭委屈的眼淚瞬時飙出,想搶可這人身量大她三倍不止。
小石頭茫然無助地看了一圈,想讓自己不那麼難過,可是看見大家各忙各的,絲毫沒人注意到她被搶了,她就更委屈了。
她的眼睛試圖去找誰能幫她,可快速地逡巡一圈後,隻能無助地發現就連當初那個叫李大人的男人也都不管。
小石頭越着急越想哭,抽抽搭搭地眼紅看着男人在她面前快把螞蚱吃完了。
明明是她的!
她直接扯住男人的大腿,張口狠狠在上面咬,牙齒瞬間擠壓刺破皮肉,嘗到絲絲血腥味,這還不解氣,她繼續用力,直到整張臉都因用力漲得通紅一片。
“啊……啊!!!”
耳邊傳來痛苦的吼叫聲,那麼一刻,小石頭恨不得能直接咬下這一塊肉!她也不是好欺負的!
“這小狼崽子,她咬我!”
“叫你搶我的東西!再叫你搶我的東西!”
男人一把踢開小石頭,就地抱腿打滾,痛苦嚎叫。
衆人趕來時,隻見小石頭就那麼眼神空洞地站在原地看着男人打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