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下的暗衛,都是個頂個的優秀,看似手無寸鐵,其實随便将身上戴的東西拼一拼便能手握武器。
天丙跪在她床榻前反省。
她身上的傷是讓天丙做的。換言之,她其實隻是受了可控程度的普通箭傷。
那些中了毒箭的說法、臉色發白的迹象,隻是溜着李滿乾玩罷了。
張瑞平在天丙的幫助下,穿戴整齊好她包袱裡頭的最後一套白色衣裝。
“叫李正德來。”
其餘閑雜人等一概屏退,隻有張瑞平坐在堂上,兩旁半人高的青花瓷瓶插着翠竹擋在素色屏風前,燭火葳蕤,堂上燃起了熏香。
底下跪着一個男人,兩手搭在地上濕出了一片汗。
李滿乾方才,已經從三位女醫師口中得知,長公主并沒有中毒的事情。
“殿下天人庇佑,安然無恙,不知——殿下叫我前來所為何事?”
慣會明知故問的路數,隻怕他心裡也是沒數,已經慌了。
“當然是感謝李大人這一路的‘照料’。”
最後二字,張瑞平咬字咬的極重。
“若不是你李正德将我中了毒箭的消息傳到京城去,我這一路怕不止要經曆一場刺殺,所以我能活到今天,你的功勞是最大的。”
李滿乾心裡‘咣當’一聲已經散架了,鬼知道密不透風的事情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張瑞平不語,隻是一雙眼睛像刀子一般盯住他,随後,一個東西嘩啷一聲被抛到男人的腳邊,李滿乾定睛一看,正是那日清晨他從嬌兒河樹下取出的木盒!
李滿乾躲躲閃閃避開目光,手指不受控制地抽動,“殿、殿下,不是您想的那樣,不是……”
“李正德,物證人證俱在,你還想抵賴?你從前是兵部主事,和刑部的人走動也頗為頻繁,不會不知道‘謀害皇嗣’是什麼罪名吧?”
李滿乾叫這句話震住,一時失語,謀害皇嗣……怎麼會?他哪來的膽子謀害皇嗣……
他做這些的時候,從來沒想過後果會這樣嚴重啊!
“殿下!我是被冤枉的!您饒了我這回,饒了我這回吧!”
“求您饒了我這回吧!”
張瑞平挑眉歎息,“不是我不饒你,隻是這消息誰發出的,中間經了誰的手,最後又到了何處,我是費了多方心血才調查明白,現在你叫我全都放下???”
李滿乾往前膝行二步,痛哭流涕,“我今後……什麼都聽殿下的,我就是殿下您的一條狗,您就當是行行好,可憐可憐一條人人都要踹一腳的髒狗……”
張瑞平冷笑無聲,“我也不是什麼髒東西都要。”
“證據送上去,這次隻看你上頭的人願不願意保你,也有可能他會被你所連累,屆時你的妻兒老小恐怕也幸免不了。”
李滿乾苦笑,他連想都不用想,馮相肯定不會保他。
本來點他做調糧使,幹得好說不定還能得賞識升個官,這下倒好,全賠進去了……
李滿乾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什麼也不顧及了,他就想在臨死前通通快快地哭一場!
張瑞平覺得吵死了。
“李大人…”
“嗚嗚啊啊嗚嗚啊啊…”
“李正德!再哭就現在去死!”
哭聲一下子止住。
“看來你是沒有柳仁和那樣的好命,你上頭的人要放棄你了,”
張瑞平一下一下地敲着案幾上的棋子,随後将其扔到棋龛中,“我不需要你這樣的狗,可是璧國的百姓要你,你若願意再活一次,也是為了他們而活。”
“明白嗎?”
李滿乾聽得懂,長公主指的是往東陵、吉壤二地調糧的事情。
他重重一聲磕頭,目光視死如歸,幾乎是喊出來的口号,“卑職定當做好份内之事,為璧國百姓好好地當一條狗!”
“好狗,滾吧。”張瑞平眯眼一笑。
李滿乾欸了一聲,跪着爬到了門外離開。
天丙此刻才現身,“殿下,李正德會聽我們的話嗎?”
“不聽話的話……”張瑞平揉了揉頭,似乎有點苦惱,“那就換人吧。”
“不是還有個季迅微,反正官員年年都有新的,父皇都安排不過來了,我幫他殺幾個,豈不是做了件好事。”
“天丙……”
話還未說完,張瑞平頓時脫力地從座位上滾落下來,像沒有骨頭一般,并失手推翻了案幾,其上的所有物件如做了大夢一場,下場是粉身碎骨。
她意識卻十分清醒,知道自己并不是要死了。
她隻是,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