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瑞平在湘妃館整整昏睡了兩日兩夜,此間幽靜,無人打擾,她正是借此恢複了些精神。
“天丙。”她輕聲一呼喚,隻見灰衣女子從暗處的光影交界線走出。
張瑞平叫她來近前侍奉,天丙跪在她眼前,張瑞平傾身伸出一隻手,摸了摸天丙的頭,“做得好。”
天丙懵懵的。
她知曉長公主說的是慈父山遇刺的那件事,為了躲避接下來無休無止的追殺,公主讓她先一步僞造出中了毒箭的假象。
天丙雖然是奉命行事,但傷了公主就是傷了公主,這是她不能更改的事實。
她很自責,被公主看了出來,公主醒來的第一件事情居然隻為誇她一句。
天丙突然醒悟,她矯情了這麼多天也該矯情夠了,她重新燃起了鬥志。
“殿下,東陵省省司夫人謝敏遞來拜帖,想要與殿下在省司府邸一聚。”
張瑞平不言,示意天丙繼續往下說。
“當今東陵省省司岑臻病重在塌,一省事務全由其夫人謝敏掌管,謝敏此人傳言人如其名,玲珑機敏,樂善好施,殿下現借居的湘妃館,也是她打理的産業。”
“年初流民過境,她自出本錢,再加上聯合本地三大世家,在十三縣廣施善粥,搭建涼棚,修理醫館,所以流民能在東陵省得到初步有效治理,不至于蔓延到京城。”
“這位謝君子的目的恐怕和李季二人有所違背,我想這也是她要見您的原因。”
張瑞平聽完天丙的講述,便打定了主意要去見見此人。
她穿好衣服,帶着天丙走到湘妃館連亭時,外頭的吵嚷聲漸漸清晰——
天丙解釋道:“湘妃館前院每日卯時至午時會替平民免費接診,六月餓死的人多了,此地的瘟疫也開始有了點苗頭。”說着遞上來一塊白蠶絲手帕。
張瑞平捂着口鼻匆匆從前院經過,湘妃館所有的醫師大都聚于此地,比醫師還多的,是滿地的病人。
有的還在端碗喝藥,有的半攤在地上等死,有的已經蓋上了白布,空氣裡彌漫着災禍的味道。
他們的共同點是衣衫褴褛、面黃肌瘦,如同叫人抽走了神魂。
張瑞平沒留神撞上一堵柔軟厚實的‘牆壁’,鼻尖嗅到清新皂角的味道,她一擡頭,看見一個穿着幹淨衣裝的胖胖的女子。
那女子的眼神可以說是清澈見底,幹淨純粹得沒有一絲雜質。
“福丫,快回來快回來。”湘妃館門口領藥的一位老婦朝着胖女子招手,見她呆呆地紋絲不動,拿了藥趕忙朝這邊領她回家。
老婦見張瑞平穿着不俗,一看便不是平頭百姓,“這位女君子,見怪,見怪,這是老朽的小女,腦子有些病,和常人不同。”
福丫生得臉圓杏眼,白白胖胖,一看就是個有福氣的。
等到人走遠了,天丙附耳道:“殿下,這是徐大娘,和她女兒徐福丫同住在城西窮民窟,家裡還有個染上瘟疫的大兒子徐誠。她每天都帶着女兒來湘妃館領藥。”
張瑞平才睡了兩日,天丙就将周圍的人物網都給摸清楚了。
她們随便問了幾個路人,很容易便找到省司府邸。
侯茂名出來迎接,“卑職按察使侯茂名拜見長公主殿下,省司大人已經恭候多時了。”
這話說得太有問題了。遞拜帖的明明是省司夫人,怎麼又變成省司本人了?
“殿下,請進,請進。旁人就不要進了。”
張瑞平和天丙交換了一個眼神,讓她留在府邸門外,有什麼事随機應變。
張瑞平路上和侯茂名邊走邊聊。
“侯大人,我聽說省司岑大人病重在塌,我貿然前去是否不妥?是否讓我先見一見貴夫人?”
“我替大人多謝殿下記挂,省司大人的病好多了,就不必見夫人了。”
走到一處雅緻庭院,六月炎暑,卻是閉門關窗,很難讓人認同侯茂名那句‘省司
大人好多了’。
侯茂名推開門,裡頭并不昏暗反而采光極佳,東陵省省司岑臻的滿頭白發用官帽挽着,面容枯槁,四肢無力放在正中八仙椅上。
門扉大開,他沉如死譚的雙目如現驚鴻,當即行了拜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