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除夕夜時,全載羽确實給她們端上了十個菜。安瑜芝看着眼前熱氣騰騰的鴛鴦鍋和一衆菜品,心也跟着暖洋洋的,冬日還是吃火鍋來的實在。
陳淑蘭正忙着用公筷涮肉,她就知道這難不倒她兒子嘛,一聽她說是給小安做的,他就啥都能辦到。也不知道這倆人現在談上沒,陳淑蘭悄悄瞥了對面一眼,看這俊俏的黑發姑娘還正襟危坐着呢。小安都來第二次了還這樣拘謹,估計是沒成。
她這兒子她當然熟悉得很,覺得自個兒現在還沒能力讓人家姑娘過上好日子呗。但是得跟人說個明白啊,不然這不清不楚的關系也很難走到最後。不過她也知道,全載羽斷然說不出讓小安等他這種話,她這兒子就是太有種太要強。所以陳淑蘭隻能靜觀其變,年輕人的事兒還是得用他們自己的方式解決。
就再在他們吃得差不多的時候,陳淑蘭跟安瑜芝說了個好消息。
“對了,小安你之前找的那幫人幹活确實利索,人也挺實在的,咱幾個在石桦街的營業額比其他幾個攤加起來都高。還有什麼月中集市啊,節日專賣之類的,估計再幹半年多,存款應該能有個首付。”
“你們打算報考什麼學校嘞?我到時候看看附近有沒有合适的房子。”
安瑜芝聽到這話後短暫地思考了一下,他們要是在雲湘讀大學,阿姨攢的錢肯定能找到适合的住房。但是如果他要去南峤體大發展,情況就不容樂觀了。南峤是首都,物價要比雲湘高得多,先不說房子好不好找,就算有,那房子的首付對他們一家來說也是一筆承擔不起的費用。如果不搬家讓全載羽住宿舍,那他也将面臨南峤體大的高昂學費。不過她今天帶來了一樣特别的東西,助她的鳥兒能去淩空而飛的東西。
“阿姨,我想先和全載羽出去商量下。”
“啊那去吧,外面冷快去快回哦。”
兩人走到落地窗外的一小片露台,路燈白皙的光散到他們身上。冬夜并不是個能讓人輕易表達的時機,刺骨的寒風常常使人更冷靜,也更畏縮。安瑜芝先手紮破了凜冽的風,她從外衣口袋裡取出一份折疊起來的紙張文件。全載羽接過時,她看到他往日裡淩厲的眉眼被一種驚奇,彷徨和動容混合的神色取而代之,她有些緊張地看着全載羽臉上顯現出的極為複雜與反常的情愫。
“新年禮物。”安瑜芝故作輕松地說。
哪有新年禮物是給地産轉讓合同的。安瑜芝把之前他們家當出去的漁場贖回來送給他了。全載羽的心神頭一次被自己誕生的情緒撞得支離破碎。他做什麼都無濟于補,他做什麼都比不上芝芝在此刻捧到他面前的真心。他再也還不起了,隻有把自己一生的時間都拿去償還給安瑜芝才能與之稍抵半分。他絕對不會辜負芝芝的,他絕對會在一切塵埃落定時,就向她表明自己從十七歲末開始生根發芽的心意。
“我也有東西要給你。”
安瑜芝聽到全載羽近似于冰川消融的聲音傳來。她其實也沒預想過他會是什麼反應,他們互通心意的片段太平常,一起共處了這些時日,早已在心底生成了對方的錄像帶。坦然接受對方的心意是一種關系的進步。所以安瑜芝聽到這句比聽到山盟海誓還歡快。
全載羽拿出剛才就一直扣在手裡的盒子遞給她。他的手處于光線極暗的身後,安瑜芝并沒發現到這個盒子的存在。她打開後蓋子後,看到裡面有個躺在絲綢凹槽裡的瓷白色相機。她很識貨,一看就知道這個相機價值不菲。他平常光跟在自己身邊了,怎麼還有時間去打零工?安瑜芝突然有個直沖大腦的滾燙的想法:除非這是他用自己給的酬金積攢下來買的。
她因此連說話都不流暢,捧着盒子的手在微微顫抖。腦海中的思緒悲喜交集,有些哽咽在喉:“你怎麼……為什麼……”
全載羽在最初,是想過拿這錢補貼家用的。但是那樣他就有種舍棄了重要節點的感覺,他心思一向缜密,于是留下了這筆錢。就像他在做題時,要結合題中的每一個條件才能構成最終的結果。全載羽選擇買相機的原因是,他想從此往後記錄下安瑜芝所有美麗的畫面,因為錯失這些比缺失補貼更讓他覺得可惜。
全載羽并未直接了當地回答她的話。因為他也無法诠釋自己當初做這個決定時的想法。可能是她強行自己發号施令的模樣太可愛,可能是她裝作成胡作非為的撒嬌太迷人,可能是她燦爛的笑靥太明媚,可能是她輕薄的靈魂太感人。而在衍生了無數個可能後,他其實早就知道不需要這麼多理由去粉飾他的決定。隻是因為是她,他就義無反顧地去奔赴了。
“以後我來給你拍。”
這讓安瑜芝一瞬間說不了話。她猛烈地意識到要是她再說些什麼就會控制不住地潸然淚下。他就這樣默不作聲地給自己幹了三個月的勞役。高三的時間彌足珍貴,他怎麼就願意一分不要地幫她幹這麼多活。安瑜芝想不明白,或者說是她想得太明白了,所以她身上所有的神經都在為這種激動的情緒顫抖。現在她不再困惑了,那個很久之前在她睡夢中被他賦予約定意義的吻别,就是他奉上赤忱真心的征兆。
“全載羽,你去報考南峤吧。”
她說話的聲音連她自己聽了都覺得流露出的感情太稀碎。
男生隻是平靜地捧起她的臉,如她所願地沒讓熱淚滾下臉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