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乃茂郡王嫡次子鐘攸……你……你敢動我……我爹……”

少年目光冷冽，并未被鐘攸的身份吓退。他還要上前，方簡息卻快速閃身，立在少年面前：“慶州軍方簡息見過顔指揮使。”

鐘攸一驚。

“顔……指揮使？”

鐘攸這才撿回腦子。

是了，京外驿館為和親事宜早在三天前便已戒嚴，隻有驿站官員與隊仗中人方能入内。此子一無軍甲二無官服，卻能大搖大擺立于此處，還不懼郡王身份……

聽說殿前司中有一位副指揮使武藝極佳，一手參差劍使得出神入化，正面同虎豹營十三将士對壘不落下風……

“您是顔指揮使！”鐘攸大叫一聲，一骨碌爬起來，顫抖着趴在地上。

有他出聲，在場衆人才如夢初醒般紛紛下跪。顔清皺皺眉，擡眼朝外看去，正與文骛冷厲的目光撞在一起。

“顔清見過将軍。”

少年恭敬有禮，将軍卻來者不善。

“永樂在哪兒？”

顔清不答。

文骛冷哼一聲，轉身便走。誰料顔清一個瞬步攔住去路，眼中恭敬，姿勢卻是挑釁。

“顔清請将軍指教。”

肖鎮西沒理解這其中緣由，愣怔着便要圓場，不想文骛卻朝他抛來鐵弓，随手活動活動筋骨。

“她叫你拖延多久。”

顔清看着文骛，神色逐漸認真起來。

“那就得看顔清的本事了。”

——

孟珏微微垂首，餘光中紅影搖曳，耳邊是少女略顯急促的呼吸聲。

鐘霁看着眼前清瘦倩影，哽在喉間的氣滾了又滾，開口道：“起來吧。”

孟珏緩緩起身，望向那位真真正正的皇族之女。

烏黑濃密的秀發束作馬尾，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右眼下的一顆淚痣襯着那雙杏眸格外妩媚，可過于英氣的眉峰卻又沖淡這道風情，整張面容都透着一股異樣的飒氣。

“公主……”

“你先下去，我有話要與永和說。”南枝剛一開口，鐘霁便揮手打斷。偏巧紅豆此時也取來餐食，見狀隻是呆了一瞬，然後立刻合門将菜布到桌上。

“公主此時過來應當還未用餐吧，在此用完餐再走吧。”

鐘霁抿抿唇，任紅豆将她扶在桌前。她朝對面看了一眼，孟珏神色淡然，見她看來便也乖巧地坐下。

房門緩緩閉合，一時間室内安靜無聲，鐘霁想要開口又不知從何說起。

還是孟珏先打開話匣，她撿起筷子拾了片肉放在鐘霁盤中。

“公主一路辛苦，先用餐吧。”

鐘霁猛然擡頭，孟珏微微一笑，端起一旁的湯盞小口送着。姿态端正，舉止優雅。可越是端方，她心中越是愧疚。

“我……”

她剛一出聲，孟珏已曉得她将要說什麼。

“公主不必慚愧，我是自願接旨的。”接到鐘霁驚訝的目光，孟珏慢慢放下湯盞，拿起帕子沾了沾唇。“更何況人的本能便是趨利避害，公主也不過是遵從本能罷了。我并未因此遷怒公主任何。”

“不是的！”鐘霁立時反駁，但又覺自己這番着實虛僞，于是便也不再解釋，而是轉手從懷中掏出一枚令牌。

“這是……”

那令牌通體瑩玉，不摻一點雜質。精緻雕琢的九龍栩栩如生，好似随時都能乘風破壁，扶搖直上。孟珏一時啞然，沒料到鐘霁竟會拿出這等不凡之物。鐘霁心中糾結，但還是伸手将令牌又往孟珏那邊推了推。

“這是能調動四軍的谕令，你拿着它去見鄜延安撫使張渚——也就是你的舅叔伯。張家聽調不停宣，但有此信物，便可以朝廷調谕為名請他出兵平夏。有張家出兵，再加上文……”

鐘霁還未說完，緊鎖的房門便被人狠狠撞開，一道灰影闖入室内，重重摔在地上。鐘霁大驚，她站起身，卻見文骛大步流星地走進來。隻一掃，便看到了孟珏面前的九龍令牌。

“劍川，你聽我說……”鐘霁臉色一變，本能護住孟珏。“平夏雖難纏，但若你能與張渚聯手……”

“永樂！”文骛看向鐘霁，目中滿是厲色。

“我文骛便是戰死，也不會與張家求援！”

文骛手掌重重拍在桌上，拿走那枚令牌塞到鐘霁手裡。

“别忘了你自己是誰！”

文骛丢下冷斥，眼底的深寒隻叫孟珏心頭發顫。

待他走後，一行與文骛所着類似身甲的侍衛齊步入内。為首那個畢恭畢敬地對鐘霁道：

“公主，齊雲送您回宮。”

鐘霁咬咬唇，顔清咽下齒間鮮血提醒道：

“公主，太後還有三刻便要醒了。”

鐘霁回過頭，孟珏微微一笑，輕垂螓首。

“孟珏恭送公主。”

鐘霁心中不甘，但到底不能久待。

文骛說得對，沒有能力，她什麼都做不到。

她要繼續待在龐若卿身邊，做她乖巧貼心的永樂公主。

“我一定會想辦法的。”

鐘霁身體僵硬，宛若呢喃的話語支離着從齒間擠出。

這個承諾——

她會兌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