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虛山北坡,聖株院。
天色已晚,月挂樹梢。
夜空下,十三階梯田環繞在北山坡上,夜風中混雜着上千種植物散發的味道,齁得人鼻腔發麻。
褚蒼知不輕不重的靠在墨九身上,他從不喜與人靠近,此刻卻沒有任何厭惡的感覺。
無論山間植物味道有多少種,無論鼻子有多難受,他都能從中分辨出一絲淡雅幽香。
墨九站在阡陌之中,不僅什麼香味都區分不出,連什麼路都迷糊。
他大緻知曉聖株院的位置,但從來沒有親自來過這裡,平日裡想要藥都是讓李穆來取。
涼風吹在鬥篷上,墨浪翻飛。
墨九的心急像熱鍋螞蟻。
“咳咳,師尊,您是想找什麼?”
風風火火帶人來聖株院看傷,還能是找什麼?
褚蒼知說得如此含蓄,墨九聽得腳趾直摳地。
堂堂靈虛宗第一陣師竟然在靈虛宗迷路……
感謝大鬥篷,隻要别人看不見他的臉,“尴尬”兩個字就跟他無關。
遠處有光亮起,墨九心中大喜,将褚蒼知往腳下石頭上一擱。
“你在這裡先坐會,為師去去就來。”
“師尊……”
沒有理會褚蒼知的叫喚,墨九走得飛快,如夜間一閃而過的黑蝙蝠。
褚蒼知看着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心口深處狠狠地抽痛,曾經拼命努力忘掉的畫面,猝不及防在他腦海中閃現——
漫天火光中,那人連最後一面都不願意讓他看見,決然縱身躍落懸崖,徹底消失。
為什麼?
在這個世界,會出現一個跟玉絜相似度高達100%的大活人?
“我得搞清楚一些事情……”
“你想搞清楚什麼?小哥哥?你可是要偷靈植啊?”
無人的藥田中,驟然憑空冒出道嬌脆嗓音。
褚蒼知臉不紅氣不喘,緩緩低下頭,目光落在旁邊草叢中鑽出來的腦袋上。
嬌脆嗓音:“半夜三更,荒草中突然鑽出來個人頭,一般人就算不蹦起三尺高,起碼能叫上幾聲,你怎麼不叫啊?”
“姑娘,我是傷者,不能動,也叫不了。”
“哦,我看看你受的什麼傷。”
草叢中探出隻纖纖玉手,扣住他的脈門。
褚蒼知面容平淡,微垂眼皮,俨然一個靜靜等着聽大夫分析病情的乖巧病人。
玉手從他脈搏上撤開。
草中人像條蟲寶寶一樣蠕出來,拍幹淨身上的泥土,輕描淡寫:“你這個一時半會死不了,是誰帶你來的?”
“家師墨九。”
少女動作略頓:“哪個墨九?”
“靈虛宗第一陣師墨九。”褚蒼知看着那張約莫十七八歲的俏麗臉蛋:“你呢?你是哪一位?”
少女捋着兩绺小辮子,露出兩排潔白牙齒:“你猜啊?”
褚蒼知輕呵:“有什麼好處?”
“嗯……”少女歪着腦袋思忖:“猜中嘛我便與你結為道侶。”
褚蒼知幹脆利落:“我就不猜了吧。”
“外面人說蒼王是個不能修行的莽夫,隻會打仗和惹事生非,想來定是公子過于俊俏可愛,遭人嫉妒。”少女托腮,眸光溫柔似水:“你不猜就給我當隻小白鼠吧。”
話落,她單手将褚蒼知提起來,扛在瘦弱的肩膀上,踩着一隻藥葫蘆,飛向和亮光處相反的幽暗中。
褚蒼知内傷不輕,若換成尋常人被這麼扛着,早就疼暈過去。
他的體格屬性被系統提升到最高,且素來對疼痛有極強耐受力,倒是一臉平靜的趴在少女肩膀上,擡手指着光亮處問:“那邊是什麼地方?”
“啧!”少女嗤之以鼻:“總有人要偷我的星海靈草,放置了些好東西招呼他們。”
藥葫蘆穿過梯田,飛入最高山坪上一幢外牆爬滿青藤的四方閣樓中。
褚蒼知被少女直接丢在冷硬的冰床上,粗暴的碰撞将他移位的髒腑震得幾乎四散,本就沒有血色的臉立刻青了幾分。
低頭看着身下冷霧缭繞的大冰床,看着挺好看,寒意卻像無數毒蛇,密密麻麻鑽入他的骨髓中,凍得每根骨頭都似要爆裂開。
相比之下,之前的内傷隻能算不痛不癢。
褚蒼知隻蹙着眉頭:“我師尊……”
“你師尊若真是靈虛宗第一陣師,那點小玩意根本難不倒他,你為什麼不擔心擔心自己呢?”
少女從桌子下方抽屜拿出兩個琉璃杯和一壺酒。
散發着濃烈怪味的酒漿順着壺口流出,很快填滿兩隻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