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角門東,甯昔喬叫了停,輕輕拍了拍沈二的胳膊,沈二也不廢話,手環在甯昔喬的腰上,稍一用力,便将其單手抱起,驚得她險些喊出來,虧得他高高抱起,輕輕放下,否則免不了暴露。
沈二手裡牽着馬,低聲說道:“甯五姑娘請吧,半個時辰後,無論你清理完否,我都會到府上報喪。”說完沒有留戀,駕馬便走。
甯昔喬也不猶豫,轉身便鑽了狗洞。
“主子,不少人已經看見我們在這大街上晃悠,半個時辰,如何拖得過去?”沈二身邊的彪形大漢開口問道。
沈豐年無奈道:“我們跑遠些,四處問一下路人甯府如何走,汴京城好幾家姓甯的,如此耽擱下來倒也合情合理。”
康英點頭,卻又皺着眉頭問道:“二哥兒,平日裡你不是最煩這些哭哭啼啼的女子了,怎的今日如此心軟?”
“你家二哥兒從不是煩女人,煩的是那些蠢貨,她是個有韌勁兒的,常人遇到此事,不是瘋了便是傻了,而她,才多大啊,除了傷心哪有一點兒害怕的樣子。”
“嗯,甯五姑娘确實非比尋常,唉,可惜我們去晚了一步,沒救下林小将軍……”康英的眼裡閃過憐憫,林秀和雖是個女子,卻用兵如神,那時替父出征時何等的意氣風發,竟沒想到去的如此凄涼。
“唉,真是天妒英才!”林秀和曾經也算是汴京城有名的人物,當年替父出征立下汗馬功勞,雖犯了律法,但官家顧念林家情分以及林秀和立下的戰功,終究還是放過了她,隻可惜,昔日如何風光,今日就如何凄慘,真可謂天妒英才。
甯昔喬爬過狗洞,順着雜草從隔門進了西邊院子,好在今日事雜,大多數人都聚集在前院,她躲着零星的幾個尋院,一路上還算安甯,很快就到了候梅居。
甯昔喬躲在山石後朝院裡看,林氏卧房裡人影來回,除了王媽媽另有兩個婢子,應是在準備林氏回來時洗塵的熱水。
思考片刻,甯昔喬直接閃身推門闖了進去,若是平時,倒也沒什麼,隻是此刻的甯昔喬渾身是血,衣物破敗不堪,猛地一看很是駭人,王媽媽與幾個婢子吓得尖叫,拿起手邊東西就要扔過來。
“王媽媽,是我,喬兒!”甯昔喬連忙出聲,再晚一秒,這花瓶,熱水就要到身上來了。
王媽媽定睛一看,忙上前扶着,“喬姐兒,你,你怎弄得如此模樣,大娘子呢?”王媽媽抻着腦袋往甯昔喬身後看去,卻沒見着人,心當下就慢了半拍。
甯昔喬幾次張口欲言,眼淚卻比話流的更快,待深吸了一口氣,這才開口道:“歸程遇刺,除我之外,無一幸免,母親為護我,身中數刀,屍身殘缺,已經去了……”
“哎呀……啊……怎麼可能!姑娘那般靈巧的人,該是個長命百歲的才對,定是看錯了,喬姐兒,走,咱去接我家姑娘回來!”王媽媽一時間無法相信,甚至不顧主仆之隔,拉着甯昔喬的袖子就要出去找人。
甯昔喬大力甩開,轉身關了門,将眼淚擦幹,狠心說道:“王媽媽,不管你信不信,如今我都不能再出去,若媽媽不想我死,就趕緊幫我梳洗,再有小半個時辰,會有人來報喪,我不能讓人知道我去接過母親!”
王媽媽見甯昔喬已經開始脫衣服,眼淚都顧不得抹,趕緊上手幫忙,順便對着兩個還呆着的婢子喝道:“眼都瞎了?還不趕緊去姑娘房裡找身幹淨衣服!”
甯昔喬趕緊補充道:“好好找找,最好是跟今天差不多的,不,媽媽你去找,你們兩個留下來伺候。”
王媽媽領命就去,兩個婢子也顫顫巍巍的上前伺候,見她們兩個害怕,甯昔喬冷聲道:“自今日起,你兩個都是姑娘我的貼身婢子,你們也伺候我多年了,該曉得你家姑娘我的脾氣,且放寬心,你們既跟着我,那我自不會虧待了你們,但若是你們不識相,我也有的是手段收拾你們,也别想着别的院子裡的人,你家姑娘别的本事沒有,收拾幾個甯家人,不過擡擡指頭的事!”
歡曉和流雲跪得誠惶誠恐,頭都不敢擡,隻一個勁兒的磕頭發誓。
“姑娘放寬心,奴婢和流雲自小長在大娘子身邊,自是不會背叛大娘子的,大娘子救過奴婢的命,奴婢發過誓要伺候大娘子一輩子的,如今大娘子遭難,若是能為大娘子報仇,我二人就算豁出一條命去也在所不惜!”
甯昔喬躺在浴桶裡,發絲蓋在浴桶邊緣,身上仿佛沒有了生氣:“我要你們的命做什麼,我該要的是那賊人的命!”
“姑娘可知賊人是誰?”
“誰?呵……”甯昔喬嗤笑一聲,随手将臉上的血污洗淨,咬牙說道:“不管是誰,我甯昔喬定會讓他血債血償!”
兩個婢子被吓得不敢出聲,隻因甯昔喬眼裡的怒火像是刀子,咬牙切齒的模樣像是要把人生吞活剝了,她們一直知道自家姑娘有些小性子,但凡受了委屈,從來不會憋着,總會想盡辦法報複回去,自家姑娘又護犢子,如此深仇大恨,甯家從此恐不得安甯……
甯昔喬見吓着了兩人,柔聲道:“别怕,我自認最是賞罰分明,爾等把今日之事咽進肚子裡,全了你我主仆情誼,我自不會虧待你們,扶我起來更衣,我身上沒力氣了。”
王媽媽拿着冬衣進來,看見甯昔喬
身上的傷口,心疼道:“這些天殺的,如何讓你遭這份罪,十幾人同去,竟隻活了你一人,就該讓這群賊人下十八層地獄,讓十殿閻羅好好看看這人間的烈鬼!”
甯昔喬聞言竟笑了,“等閻王爺審完,還不知猴年馬月呢,我要自己當這閻羅王,待我将那陰鬼拿了,就去後土娘娘尊前告狀,我要去問問娘娘,這世間為何如此不公,竟讓賢者殒命,留惡鬼為禍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