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甘衡就搖頭晃腦的歎氣,試圖跟它商量:“好吧,我再許你叫兩聲,多了讓别人聽到了不好。”
……一如現在,他們看着甘衡,也沒有叫甘衡一起坐下來吃飯的意思。
甘衡:“我……回來看看,甘叔……還沒回來麼?”
嬸嬸又喂了小點的孩子一口飯,“他出去了,要晚些時候才回來。”
甘衡點點頭,隻覺得也沒有再待下去的必要,“那托嬸嬸給甘叔帶聲好,我……就先走了。”
當年甘衡被荀樾牽着離開南堤鄉的時候也是如此,遠遠的林蔭道上沒有一個人來送送他。
甘衡也沒去别的地方,他爬到了小時候最喜歡待的樹上。
這棵上了年紀的老槐樹,以前小的時候見它覺得高高大大的,爬上去都很費勁,枝繁葉茂的樹葉交錯将小小的甘衡遮蔽在其間,讓他有種說不出的安心,就好似這天地間隻有這一方小小的空間,睜眼是綠色蔥茏,閉眼是青葉和花香。
可現如今這棵樹也像是随着鄉裡的老人萎縮了,又或者是甘衡長大了,原本記憶裡粗壯的老槐樹也縮成小小的一團,當年躺過的枝幹,不過是他踮起腳伸手就能握住的高度。
苛醜察覺到了甘衡情緒低落,他伸出手,“這回要我變什麼?”
甘衡就樂了,故意刁難他:“你那黑不溜秋的霧能變出螢火蟲麼?”
苛醜一哽,倒是硬着頭皮給他變了一隻。
嗯,尾巴那處黑黑的。
甘衡樂出了聲:“什麼呀?你這可不是螢火蟲。”
他湊近了苛醜,一雙眼睛裡有着盈盈的水光,他說:“這得是摸瞎蟲,這大晚上的點着黑燈摸瞎呢。”
苛醜那生了心肝的地方溫溫脹脹的,他喉間沙啞,聲音放得很輕,仿佛甘衡就跟隻螢火蟲似的,怕聲音再大點就驚擾了對方,“摸瞎就摸瞎吧……”
摸瞎就摸瞎吧,能笑就行。
甘衡長舒了口氣,“今夜就湊合在這過一晚吧,等明日,明日我就去找文曲星那小子,哈哈哈哈,去他家混吃混喝的!”
苛醜袖手站在樹下,臉被遮掩在夜色裡,這夜色竟也猶如黑霧,叫人辯不出神色。
突然不遠處傳來一聲:“衡哥!”
甘飛背着自己最小的妹妹,氣喘籲籲地跑了過來。
甘衡連忙從樹上翻身下來,“你怎麼來了?”
甘飛不好意思地沖他笑了笑,他從兜裡掏出一個面窩,遞了過去,笑出一口白牙:“哥,你吃。”
甘衡看着眼前精瘦的少年,一時間心裡很不是滋味,他離家的時候甘飛還很小,這麼多年過去了,這孩子卻還能一眼就認出自己。
“你吃吧,你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多吃點。”
甘飛:“哥,我特意拿給你的。”
甘衡好笑:“哎呦,你吃吧,我不餓。”
甘飛這才縮回手,背上的小姑娘伸着手想抓,甘飛便掰了一點遞到她的嘴邊。
甘衡問他:“這孩子多大了?叫什麼名字?”
“她叫甘甜!小名是蛋蛋,今年已經三歲多了,特别可愛!”甘飛一提到背上的小妹妹,話也變得多了起來。
甘衡點點頭,也不知道還該說些什麼,他離家這十幾年了,不知道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
“衡哥……”甘飛偷偷打量他的神色,“你……過得還好麼?”
鄉裡所有人都知道,當年他是被荀樾花十兩銀子賣走的。
甘衡寬慰地沖他笑:“挺好的,帶我走的那老頭你知道吧,他現在在奉先可威風了,我跟他學了點本事,現在幫他做事呢。”
甘飛一聽甘衡過得還不錯,就松了口氣,他忍不住問:“那你是幫他做什麼呢?”
甘衡一愣,總不能說是在幫他滿世界捉鬼吧,他斟酌道:“嗯……就是幫他抓一些當地的特産……比如說沉羌的酒、錢湖的雞……嘿嘿,我現在來南堤就是為了來抓魚的。”
有理有據,甚至連自己為什麼要來的原因都說清楚了。甘衡都忍不住為自己豎個大拇指。
他還生怕甘飛不信,把一旁的苛醜拖過來,佯裝無奈道:“哎呀,做我們這一行的就是要到處跑,那老頭還擔心我一個人不安全,還給我配了個同行的。”
苛醜冷着臉,一聲不吭。
甘飛明顯被他這神情吓到了,有些害怕地後退一步。
甘衡就暗地裡給了苛醜一拳頭。
苛醜面無表情道:“嗯,我專門保護他的。”
甘衡大笑:“哈哈哈哈,看到了吧,别擔心了,我現在除了居無定所,什麼都挺好的。”
甘飛點點頭,他認真地看着甘衡,突然說了一句:“衡哥,你不要在南堤抓魚了,那些叔叔伯伯們入了水,就全都死了。”